果不其然，国外那边传来消息。
韩伊妍死了。
温沉衍接到陆珩的电话是半夜，突兀的手机铃声将沈安柠也惊醒。
他安抚了沈安柠，这才拿着手机下床，走到出卧室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陆珩没有开场白铺垫，开口就是：“韩伊妍死了。”
温沉衍一怔，这个消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前几天不是说情况还很稳定吗？”
“就是很突然，医生抢救了几个小时，还是没能救回来。是肾脏衰竭造成的急症，来势汹汹，很抱歉，医生们都尽力了。”
“就差一步……”温沉衍抬手抹了把脸，声音透着一丝烦躁和不甘，“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肾源，明明再等几天就可以了……”
陆珩语气稍显遗憾，“你也不要太自责，你也尽力了，只能说这是韩伊妍的命。”
温沉衍长叹一声，“她的后事你帮我处理吧。”
“这个恐怕还是要你自己来吧。”陆珩顿了下，说：“我们在她的枕头底下看到一封遗书，是留给你的。”
温沉衍沉默了。
陆珩继续说：“虽然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很好，但韩伊妍已经死了，但我想韩伊妍应该也希望她的葬礼你可以来。”
温沉衍思索片刻，才道：“我知道了，我尽量安排好，尽可能赶过去。”
“嗯，这件事我建议你直接跟你老婆坦白，她会理解的。”
“我明白。”
“那我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温沉衍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
高大的身躯前倾着，手肘抵着膝盖抱着头，许久没有动静。
房门轻轻打开，沈安柠披着一件外衫走出来。
茶几的背景灯亮着，印出一片微黄的光圈。
男人的背影印在光圈中，像一道雕像，十分沉重。
沈安柠看着有些不忍。
她向他走过来，脚步声惊扰了沉默中的男人。
温沉衍抬头看过来，对上她关切的目光，眉眼微微一弯，下意识藏起眉眼间的沉重，抬手将她拉过来。
沈安柠顺势坐在他腿上，腰被他的大手轻轻扶住。“怎么出来了？”
“你不回来，睡不着。”她抬手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陆医生。”温沉衍看着她的眼睛，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韩伊妍死了。”
沈安柠怔住。
韩伊妍死了？
“怎么回事？”她的瞳仁微微颤动着。
明明前几天还听说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怎么突然就会死了？！
“突发急症，医生们抢救了很久，但已是无力回天。”温沉衍的声音还算平静。
但沈安柠听着，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韩伊妍死了，因为没能熬到换肾所以死了……
“她一定很不甘心……”沈安柠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是我们太自私了吗？”
温沉衍抱住她，用力的吻了下她的嘴角，低沉的嗓音温柔无比，“别多想，就算有错也是我，这件事你没有决定权，不要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好吗？”
“我不往自己身上揽，那你呢？”沈安柠看着他，心疼道：“你把所有的错都往你自己身上揽，温沉衍，你心里明明就很痛苦，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我没……”
“你是我最爱的人，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吗？”沈安柠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多了分坚决和果断：“我们是夫妻，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希望我们之间是公平的，这件事我们都不无辜，既然是这样，那就应该一起承担这份罪恶感，凭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扛着？我不愿意你这样。”
温沉衍看着她，迟迟未语。
沈安柠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只是那眼中流露着一股坚定。
“阿衍，我喜欢被你拥护的感觉，但同时，我也希望你也能像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
韩伊妍死了，你的心里一定会难受，因为她是你的恩人，你不可能不自责，我知道，就算再重来一次，你的选择也还会是我。
我知道你不后悔选我，但你也无法改变韩伊妍救过你的事实，不用我的肾这点你觉得你做得没错，但对韩伊妍来说，确实是残忍的，所以你愧疚自责，我都懂。
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故作无所谓，也不要一个人躲起来独自消化这些感受，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你要明白，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的喜怒哀乐我都在乎，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避开我独自承受了好吗？”
温沉衍原本布满阴霾的心，被她这一席话感动得只剩一片温软。
他紧紧的抱着她，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紧绷的神经总算慢慢放松下来。
薄唇微微荡漾了下，他低笑一声，十分难得的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微微泛酸，他笑了，“好，老婆的话我都记住了。”
原来有老婆疼的感受是这样的。
沈安柠说的都对，他确实自责愧疚。
毕竟韩伊妍曾经确实有机会早点做手术的，只是这个机会因为是沈安柠，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扼杀了。
对沈安柠他做到了全部，但对韩伊妍，他确实是残忍了。
一条生命终止了，因为他的私心，那个人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人世间。
在韩伊妍的人生里，他温沉衍是背弃恩义的小人。
他甚至不敢去想，韩伊妍临终前，是否会恨他……不，她应该是恨极了他。
两人相拥着，接下来半个多小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气息和温度，空气安静得连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都尤其清晰。
无需过多的言语，这样静静陪伴着对方，也是另一种坚定的支持。
最后，是沈安柠率先开口。
“韩伊妍的后事你打算怎么办？”
温沉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的想法不应该再干预你了。”沈安柠轻轻一笑，“你觉得你怎么做韩伊妍会更开心点？”
“你不介意？”温沉衍拧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沈安柠轻叹，“死者为大，不管我们生前关系如何，我认为我现在不应该和一个死去的人计较，况且，她也是我的恩人。”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一来是我觉得那场车祸不应该再让你去回忆，二来是我认为那是我给韩伊妍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沈安柠看着他，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你说，我保证不管事实如何，我都不会再受影响了。”
“以前不说，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韩伊妍死了，我不想让你再因为她救过你这件事也和我一样背负着罪恶感。”
温沉衍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当年陆巧馨那车撞过来时，你人在道内，而韩伊妍本来已经走到对面，是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掉了才折返回来，她跑得很快，如果按照车速计算，韩伊妍当时在道外，你在道内，陆巧馨会先撞上韩伊妍，可她伸手去拽你，试图把你拉到道外，但她的速度不够快，她把你拽到道外还没得及跑开，车就把你们两人都撞出去了。当年洗白你的监控其实只截了一部分，只要再往前一分钟，韩伊妍究竟是救你还是自保，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