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沁出声的刹那,霍斯礼整个人几乎是本能地顿住。
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她想表达的一丝一毫。
待听见这声,脸上还有些不可置信,晃了晃神,被旁边坐着的甜甜提醒。
“怪叔叔,我妈咪说想和你聊聊。”
又用小手戳戳他,霍斯礼这才彻底相信。
哦,不是幻听。
她愿意和他聊聊。
若是此刻何旭在身旁,便是能被霍斯礼给惊得眼睛瞪大成铜铃——
不是,眼前这弹簧一样弹起来的帅哥是…他霍总?
事实就是,这人的确是。
并且回过神来的霍斯礼不仅是弹起,还看向姜沁的目光十分的小心翼翼。
当初假死前,两人的关系在姜沁看来,已经是像某些电视剧那样——有人追杀的情况下还到了悬崖边,感情可谓是“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
因而时隔三年,此时此刻才知晓十一年前内情的姜沁,虽然是对某人生出了些心疼,但并不代表她对他的感情,就立即恢复到了曾经喜欢他时那样。
因而此时与霍斯礼对视,姜沁其实并不自在。
看了他一眼,她就直接移开目光,转身往回走。
邱蕙兰已经从小书房里出来,刚才也回到了大平层。
姜沁一路走回小书房,推开门,自己先进去。
霍斯礼紧跟其后,生怕她啪一下又把他拒之门外。
但显然是多想,姜沁进屋后,自己先坐进了沙发,霍斯礼看着并没被关上的门,站在门口发了两秒的呆,似乎还在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用劲儿掐了自己一把,眉微蹙,才往里走。
“关门。”
见着他就要径直往里边来,姜沁淡淡出声提醒。
霍斯礼像个没拧好发条的机械玩偶,听她说话,望着她,迟钝了下才哦了声。
转身去关门。
三年前的他哪是这样,姜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而这一次近距离看见,也才体会到了老太太这一趟叫她过来的心情。
也明白了上次他突然发病,老管家周福和她说的那些,都不是夸大其词。
而就是这三年里,霍斯礼的现实。
姜沁心里情绪翻涌,刚才其实都想好了要和他说什么,但真当这人坐在她面前。
像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儿似的,眼巴巴又怀着希冀地望着她。
姜沁一下子有点失忆了。
她不说话,霍斯礼也没开口,但姜沁不说话,眼神却并没有直接落在霍斯礼脸上。
霍斯礼却刚好相反,他也不说话,可视线如胶,黏在她身上般。
眼里尽是思念。
看得人无法适从。
最后还是姜沁先出声,话也挺直接,三年里为了让自己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女儿,她在别的事情上,习惯了雷厉风行。
“所以你听见我叫你迟深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的身世,你那时候,以为我是霍驰深派到你身边的眼线?觉得我是因为太喜欢霍驰深,才甘愿嫁给你?”
说着话,姜沁看向霍斯礼的眼睛。
说完,她细细打量他神情。
便见他脸上明显是忏悔,眼眶一下就红了。
“对不起…沁沁,我当时错怪了你……”
“停停停,你先别道歉。”上次霍斯礼突然晕倒的事,姜沁可还记得清晰。
她可不想聊着天这人一个情绪不稳,突然又犯病昏倒了。
虽然她是感觉霍斯礼应该没那么脆弱,但他那病,她实在不了解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话还没说完呢。
姜沁紧跟着道:“那你大概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的你从前叫迟深的事?还有,你之前的身世,是你自己查到的,还是,后来奶奶爷爷他们告诉的你?”
这两个问题显然是重点。
霍斯礼眸色变化,对着她的可怜劲儿散了,恢复了几分从前她熟悉的冷,但看向她时,那双眼又重新含了些雾气。
姜沁受不住如今的霍斯礼动不动就可怜兮兮瞅着她,潜意识里还是不愿被他轻易牵动情绪,她左手自然放松状态下的拇指轻轻掐了掐食指,稳住自己的情绪。
“回答我。”霍斯礼像是在思索怎么和她说,一时没出声,姜沁淡声催促。
看起来像是不耐烦,哪怕实际上她并没有,可这会儿就是想表现出她并不是那么想和他说话。
而这招无疑是有用,霍斯礼很快开口回答。
“你提离婚后,我才知道我从前可能有个名字叫迟深。”
这话很坚定,半分弄虚作假的成分也听不出来。
而若是这样,一切也是说得通,刚好也符合她先前做出的猜想。
姜沁正要问,那第二个问题呢,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就见霍斯礼忽然看着她,眼神专注认真,还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其中大部分的是悔恨和自嘲。
“其实,自从沁沁你喊出那个名字,我调整好心态之后,就一直在查,但进展并不顺利——刚才奶奶应该也和沁沁你说过,那些人的根基并不在京都,所以调查起来很困难。”
“后来是修远查到的线索,逮住了一个人,他认出我来,说我叫迟深,可是那人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再加上那段时间,你要离婚,我不想离……”
说到这里的霍斯礼,似乎又陷入了那段痛苦时间里。
注意到他脸色一点点变差,姜沁连忙打断。
“好了,打住,你直接回答我吧——所以你的身世,是你自己查到的?”
霍斯礼点了点头,又摇头,补充:“大部分查到了,但那时候你已经假死出国,知道身世后,也晚了,至于另外小部分和霍家相关的,只有奶奶他们知道。”
“所以那部分还是奶奶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霍斯礼望着姜沁,又补充了些刚才老太太没有和姜沁讲的——
“十一年前我车祸醒来后,他们怕我还是不肯回霍家,所以才极力瞒住我原来的身世,瞒住之后,当时知晓内情的人,都给了巨额封口费。”
“除了周管家一类跟在奶奶身边几十年的人外,其余的都打发走了。”
“包括主家怎么多出个孙子,也是私下召开的家族会议公布的我的身份,那时候奶奶生了病,我又在住院,跟个植物人没区别。
“奶奶的人真正确认那些事是霍驰深的手笔,已经是我身体康复出国留学之后了,所以霍驰深那会儿也就还留在霍家,加上有妈护他,奶奶生着病,也没法去动他。
“爷爷和父亲不在家,再之后,要去动,也晚了,找不到正当理由。”
霍斯礼说到这,眸子微垂,薄唇抿了下,看向姜沁。
姜沁认真听着,听到这里,也能明白霍斯礼话外的意思。
亦在同时,能清晰认知到彼时霍斯礼的处境,有多危险。
是啊,霍驰深那人,毕竟做了二十年的霍少、霍家长孙,主家小辈一代的独子。
平时的人设还是温柔和煦贵公子,待人接物都客气礼貌的。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其实背地里,心思比蛇蝎还阴毒。
再来,老太太那会儿又生着病,还得顾着集团事宜,老爷子和霍诚正又都在部队,基本就不回家,那种情况下,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老太太能把霍斯礼安全送出国,让他在国外好好精进自己,已经很了不起。
而那时的霍驰深,顶着那么一张伪善的人皮面具活了二十年,能得袁莲清的喜欢,在不常回家的霍武、霍诚正面前,肯定也是颇受喜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时候,要弄掉霍驰深,根本就不可能。
毕竟是和那方面有关的豪门世家,做什么事都得讲究个程序正义。
要是孙子、儿子被爆出买凶杀人,在部队里的霍武、霍诚正,怎么办?
虽然是假孙子、假儿子,但毕竟养了二十年,传出去也太难听。
所以,要弄掉霍驰深,理由得有,但无疑不能太过难听,就像如今的,袁莲清在袁家公司的事上说霍驰深挪用公款、以公谋私。
这个说法,起码听起来不会像“买凶杀人”那样令人发指、观感恶劣。
而那番操作,也成功将霍驰深手上的权力尽数收回。
再来,霍斯礼是亲孙子这件事,也在家族内部,霍斯礼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公布,若是他一回来,霍驰深就被搞。
无疑对于老太太来说,也将造成极不好的后果。
弄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姜沁这边想说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至于为什么是差不多,有些话到嘴边有点烫嘴,她想说又不想说,索性还是暂不说了。
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姜沁瞅了眼霍斯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的话…”就这样吧,我先过去了。
然而没说完,被打断了。
霍斯礼从沙发起身,一步一步,试探着般走了过来。
姜沁长睫微动,抬头瞥他。
下一瞬,高大身躯蓦然降低。
姜沁瞳仁一缩,就听膝盖着地的嘭咚一声。
霍斯礼跪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