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锦帐中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
清欢掀帘时触到被角暗红的血渍，指尖猛地一颤。
柔妃苍白的面容陷在杏黄引枕间，恰似凋零的夕颜花。
“别怕，我在。”
“你别担心……子嗣，还会有的！”说话间，已是哽咽之声起伏。
从前姊妹之间或有相闹，可终究还是出自一府的姊妹，如何能不心疼。
皇帝负手立在十二扇缂丝屏风后，不知想些什么。
玄色常服上的金线团龙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柔妃……你与朕的孩子还会有的！”
他忽然转身，目光扫过皇贵妃发间的赤金步摇，\"朕会吩咐御膳房日日为你送来燕窝羹，你且好好养着身子。\"
清欢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屋内那出现细纹的百花樽，忽然想起三日前梅林深处，那片被积雪半掩的、绣着月梅纹的锦帕。
“皇上……”
梨颂轻启朱唇，声音却似被什么哽在喉间，酸涩之意涌上心头，晶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妾身的孩儿，绝非自行掉落，皇上定要严惩那些人啊！”
她的眼神中满是悲戚与期待，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
皇帝微微低垂眸子，浓密的眉间紧紧锁起，似有千般思绪缠绕其中。
听到梨颂此言，心中既有几分不满，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愧疚。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梨儿，院判已然仔细瞧过，此事实与旁人无关……只是与咱们缘分浅了三分罢了。”
话语中虽平淡，却难掩那一丝无奈。
梨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内心的痛恨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更痛恨自己在此种情境下的无力感。
她急切地说道：“皇上，臣妾从前虔诚为皇后娘娘祈福，太医也曾断言臣妾身子康健，不至于落胎。
可如今，为何会是这般结果！”言语间，悲恸之情溢于面容。
清欢见此情形，赶忙上前，轻轻握住梨颂的手，眼神微微示意，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可梨颂怎能甘心，那是她与皇上的孩儿，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没了，心中的伤痛又岂是轻易能平复的。
“柔妃！朕难道会为了旁人，而不顾你我之间的亲骨肉吗？”皇帝此言一出，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怒气，似是被梨颂的质疑刺痛了内心。
闻言，梨颂扯了扯嘴角。
半晌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强扯的笑意，“皇上说的是，是妾身无能，未能好好护住咱们的孩子。”
话语中满是自责与无奈，泪珠却依旧止不住地滑落。
皇帝见她如此，神色这才微微缓和，轻声说道：“嗯。你且好好养身子，往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是，皇上。”又一颗泪珠从梨颂眼尾缓缓滑落，她却倔强地抿紧嘴唇，不再言语，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泄露了她内心的悲痛。
皇帝见状，神色微变，转头看向清欢，说道：“皇贵妃，你便好好陪陪柔妃，朕改日再来。”
言罢，起身准备离去。
“恭送皇上。”清欢盈盈起身，福身行礼。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内室之中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唯有梨颂压抑的抽噎声在空气中回荡。
梨颂无力地倚靠于那绣着缠枝百福图案的软枕上，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哀伤，“姐姐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清欢微微颔首，转头示意绿琴，叮嘱道：“好好照顾你家娘娘，若有任何事，即刻来禀本宫。”
言罢，这才缓缓离去，留下梨颂独自沉浸在悲痛之中。
……
红墙宫道，积雪刚刚清扫却又堆积起薄薄一层。
清欢侧头接下一片，瞧着雪花就这般化开来“雪沁枝头散百尘，往归歧路意沉沦。”
言罢，微微叹息“这深宫啊……”
“娘娘，”
花绒在一旁轻声劝慰，“雪景虽美，易于观赏，然这寒天冻地的，久立于此，恐对娘娘身子不利。
不若娘娘先回宫去吧。”
清欢微微闭眸，似在平复心中思绪，须臾，再度睁开时，神色已然恢复往昔那副端庄雍容的皇贵妃仪态。
缓缓说道：“走吧。晚些时候，你去库房精心挑选些上好的补药，给柔妃送去。”
“是，奴婢知晓。”花绒恭敬而言
随着步辇渐行渐远，而此时的棠梨宫主殿内，药味与泪珠的酸涩气息交织弥漫更欲浓。
“娘娘，您切莫再伤怀了。”
绿琴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将桌上皇上送来的补药指给梨颂看，
“皇上送了这么多珍贵的补药过来，足见对娘娘的关怀，想必也是盼着与娘娘日后再添麟儿呢。”
梨颂听闻，嘴角微微上扬，却只是发出一声自嘲的 “呵” 笑，眼中满是落寞与悲凉。
“可笑本宫从前竟如此懵懂，一直未能看透这其中真相。
原来，本宫所期盼的一切，不过水中月、镜里花，皆是虚幻一场。”
“帝王当真是无心啊！”她轻摇头，语气越发清冷。
“娘娘！”
绿琴听闻此言，心中一惊，面露担忧之色，急忙劝道，“这话可千万说不得呀！若是被旁人知晓，那可如何是好！”
梨颂却神色淡然，缓缓伸出那如玉般的纤纤细指，轻轻将脸颊上的泪珠向上抹去，似要一并拭去心中的伤痛。
冷笑道：“知晓又能怎样？本宫在这宫中的地位，岂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动摇的。何况皇上对本宫愧疚……”
……
寿康宫内，檀香袅袅，与融融暖意交织弥漫。
太后端坐在榻上，神色略显凝重，凝视着皇帝，缓缓开口：“皇帝，此番行事，是何意啊？”
皇帝端坐一侧，垂眸答道：“额娘，柔妃身子受损，往后怕是难以再诞下子嗣了。”
太后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与无奈：“皇帝啊，她不过是个庶出女子，即便没了子嗣，以妃位好生供养着也就是了，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皇帝面露惭色，眼中愧疚之意更浓，低声说道：“额娘，终是儿臣对不住她……”
太后又怎会不知皇帝心中所想，所谓对柔妃的愧疚，实则另有其人，皇帝心里自是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