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璎开了宝珍坊这么多年，自然是识货的，眼光还很毒辣。
眼前这套头面，虽说不是很贵重，可雕刻复杂精美，一看便不是便宜的玩意……只是有些落了灰，似乎不是新置办的，而是已经放过很长一段时间。
慕夫人仔细观察慕璎的神色，见慕璎没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一边心里在滴血，又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
“璎璎啊，你也是娘的女儿，娘怎么可能说真的不管你，让你带那么点玩意过门呢？这套头面，娘不是没给你准备，自打你答应替嫁那天，就给你备好了，前几日，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的反应罢了。”
说着，她眼眶微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
毕竟，前几日慕璎的反应，周围人都看在眼里呢。
慕璎盯着她，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不必了，母亲，您的嫁妆跟了您这么多年，我说过了我承受不起您这份‘好意’，您老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真是笑话，几个月前慕家的经济状况她不是不清楚，在慕琇那般挥霍的情况下，慕家哪有这份钱，来给她置办这种程度的头面？
慕夫人虽然没什么钱了，不过压箱底的自己那份嫁妆，可是好好保存了多年，根本不舍得拿出来。
如今却突然拿出来了，要给她，慕璎的心里，已经隐隐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无非，还是在惦记自己名下的那点产业和银子。慕家现在穷成这样，慕夫人现在急需要钱，若是从慕璎手头里拿，可比把自己手里那点嫁妆拿出去典当来的钱多，还不止多上那么一星半点！
但慕璎若真的收下了，慕夫人从她这儿肯定又要拿点好处。回头慕夫人还要在慕老爷、慕琅那里再哭诉一般，为了女儿准备嫁妆，她连自己的嫁妆都拿出去吧，又赚了一波可怜。
慕夫人这个算盘，打得还真是好。
慕夫人谎话突然被戳破，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我的嫁妆我好好珍惜了几十年了，怎么会轻易拿出来？再者说，你又没见过我的嫁妆长什么样，怎么张嘴就在这里胡说！”
“这套头面看着，可不止是放了几个月这么简单，看细枝末节，起码打出来有十年以上了吧？”
慕璎随意拈起来一支簪子，送到慕夫人眼前，修长手指在簪子通身那些难以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上点了点，全部指给慕夫人看：“母亲您看，这些全都是……您不会自己看不出来吧？”
“噢对，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支步摇，再次把问题指给慕夫人：“这上面也全是，不止这两个，里面所有东西都是这样，需要我一一给母亲全指出来吗？”
慕夫人的谎言彻底暴露在人前，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唇，干脆也不装了，直接开始抹眼泪。
“就算是我的嫁妆，那又能怎么样？慕家再穷，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典当的东西，为了你的大婚，我都拿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不需要，”慕璎冷冷反驳回去：“这些东西对您来说很贵重，对我来说却不是，我为什么要为了一套于己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让你从我这讨个意义重大的人情？母亲，您请收回去吧，这样的头面，我一个人能置办不少。”
“我好心好意给你准备嫁妆，你还嫌弃上了？”慕夫人受不了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的嫁妆，对她而言是极贵重的宝贝，在她看来，她拿给慕璎，慕璎合该感激涕零、马上跪下来求她和好的！
结果，怎么反倒是这个反应！
她质问慕璎的声音有些尖锐高昂，过后才察觉到失态，然而已经不想再和慕璎虚与委蛇了，十分委屈地瞪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大女儿。
最后还是苏妈妈看不下去了，走到慕夫人身后，手有意无意搭在她肩膀上：“夫人消消气，大小姐也是不知道这套头面对您来说的意义是什么，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您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呐？”
“更何况，夫人，今天把大小姐叫过来，也是为了在她出嫁之前，跟她谈谈正事的。本是母女交心和好的最后一次机会，您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把机会给错过了。”
苏妈妈这话，既是说给慕夫人听的，劝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同时也是说给慕璎听的。
又是在用孝道来绑架慕璎，她慕璎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反抗父母、让父母生气。苏妈妈就不信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父母对慕璎而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临大婚了，慕璎难道不想和自己亲娘好好谈谈？
听了苏妈妈这番话，慕夫人猛地想起来上门讨债的事儿，浑身打了个寒战，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恐惧下，慕夫人原先的那点气儿，全都消失无踪了，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是比拿到钱还债更重要的了。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又缓缓坐下，还没坐回主位，而是是坐到了慕璎旁边的凳子上。
“璎璎，方才是娘失态了，还有一日你就要嫁人了，和娘相处的日子只剩这么点，咱们更应该好好相处才是。”慕夫人柔柔握住慕璎的手，变脸比翻书都快，那副神情看了令慕璎有些反胃。
慕璎总算是知道，慕琇成日里惺惺作态的模样，到底是随了谁了。
她把手干脆利落地收了回来：“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为此不惜连你最宝贝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不过可惜的是，我并不缺这些，也不想答应你这些要求，你不用再和我多说了。”
听着慕璎的话，慕夫人又开始垂泪：“难道就最后这点时间，你也不愿意好好和娘说点知心话吗？”
“娘已经和你说了，之前没给你好好准备嫁妆，不是因为不想给你准备，而是娘现在自顾不暇了，实在是没那个能力啊！”
说着，慕夫人又把早就准备好的账本拿了出来：“璎璎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