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永丰十五年八月初九，乡试第一场开始！”衙役话音刚落，一阵锣声响彻天际，乡试所鸦雀无声。
邱予初站在前厅中央，目光逡巡。考生百态，尽不相同。
有人打开卷轴后喜不自胜，提笔顺畅，越写越兴奋。
有人愁云笼罩眉间，目瞪口呆，良久才研磨蘸笔。
邱予初微微摇头，唇角轻扬。学问非一日之功！只能各凭本事了。
徐九思悄声上前，在邱予初耳边低语，“启禀大人，一切稳妥，没有异样！”
闻言，邱予初略略点头，回道，“那便好！对了，给我拿一份卷轴，看看今年的题目如何。”
“是！”徐九思退下去拿卷轴，不多时，便回来，将手中卷轴递给邱予初。
邱予初接过卷轴，找了一处空闲的棚子坐下。
打开一看，四书题目三道。
第一道，论述《论语》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对儒家文化之意。
邱予初柳眉一挑，思索片刻后提笔写下: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句，于儒家修身之理，其义深远。
“学”者，乃求知之途，举凡经籍典册、礼仪伦常、德目要则，皆在所学之列。
“时习”之“时”，为适时、恒常之意；“习”则兼含温故、践行、演练诸般意蕴。意即所学既得，当依时温理，且施诸日用践履之中。
譬如，既学“仁”道，便行之于接人待物之际，以善念厚待众人，以敬心礼尊他者，观己行有善果，惠于他人，其心自可得悦乐之境，此即所谓“不亦说乎”。
其于儒家修身理念，地位殊重。其一，为修身之始基。儒家以修身为渐进之途，学则启此途之钥。盖因唯学能明诸般德范，晓处世之理。如未习“礼”，则于诸般场合举止失措，罔知所措。
其二，为修身进德之动力源泉。学之所得，其悦非自外之财货，乃源乎内心对学识增进与道德成长之求。人既悟“学而时习之”之乐，遂更奋而向学，砥砺修己。
其三，贯穿修身全程。自少小启蒙，至长成砥砺，乃至暮年沉潜，此理念未尝或离。无论独居静思，亦或群居践行，皆赖所学之施用，且恒有新知之汲取。
洋洋洒洒一大篇，邱予初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自嘲地笑了笑，许久未写这么多字，手腕竟酸软至此，真是闲散日子过惯了，娇气十足。
邱予初歇了一阵，略略瞥了瞥后面两道题，分别是:
第二道:从《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论述其对个人品德塑造之效应，并结合历史事例分析。
第三道:《诗经·卫风·氓》中女子的遭遇反映了怎样的现象？
第三道题为何会出现在乡试中呢？邱予初微微蹙眉，心中暗忖，此题受众面小，答案有偏向性，易引起争议。
莫非是今年开女子恩科，专门出的题目？就是不知乡生反馈如何。邱予初心下多留意了一下。
日头渐升，第一场圆满结束，邱予初早已吩咐府衙饭堂开放，愿意去用饭的乡生即去即吃，倒也给有些人省了一笔费用。
八月十二乡试第二场，文学专场，大抵就是论述某位文豪的诗词，相对简单。
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考生需要做策论三篇，此场题量大，每一题篇幅长，时间紧，任务重，当真不好考。
邱予初让人提前到乡试所开大门，可以让考生早些入场，准备妥当。
开考后，邱予初又去看了题目。
第一道:今黄河水患频仍，或决堤毁田，或改道扰民，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农桑荒废，谋划长治久安之治河方略。
第二道:郡县之治，在于得人。然今吏治之中，或有贪腐横行，或有庸碌无为，致政令不畅，民生难安。当此之境，应如何革新吏治？
第三道:国之兴盛，农桑为本，然亦不可轻商。当今四方之贸渐兴，然关卡林立，税赋繁杂，商路时有不畅，且市井之中，工商者常受歧视，行业规制亦多有束缚。试论重商以富国之策。
三道题倒与往年大同小异，上至朝廷革新，下抵市井经商，也算全面。估计考生平时倒也了解些，不过若想答得全面且出新，并不容易。
“时辰到！停笔收卷！永丰十五年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结束！”衙役敲响铜锣，朗声宣道。
考生陆陆续续，收捡物品，准备离开。
衙役接着说:“各位留步，今正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十公主特命人备有月饼，每人可领一块，以抚慰考生离家思乡之苦。”
话音未落，就有人高声欢呼，“十公主，宅心仁厚，体恤民情，真乃民之倚靠，国之栋梁！”，更多的人激情高呼，此景震撼人心。
邱予初站在乡试所外，浅浅一笑，心中感慨:百姓还是纯良，只要朝廷稍加抚恤，就能感恩至此。
看来他们这些食朝廷俸禄之人更应当从民心出发，为民所想，为民所谋，才能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微风轻拂，吹起她的衣袂飘飘，与天同色。
乡试圆满结束，批卷任务更加繁琐，邱予初一直监察在侧。
“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江慕之不知何时已从后面走到她身侧，关切问道。
邱予初抬眸一看，又略略颔首，“还是来看着放心些。”
“那……边已经准备好吃食和茶水！若……是有需就去用些！”江慕之仔细措词，意图让自己的话语不逾矩。
“好！”邱予初盯着裴天佑批注考生的卷轴，随口回道。
江慕之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三日后，乡试放榜。
邱予初也在人群中缓缓挪步，细细查看，不料，越看心下越不安。
江慕之也发现问题了，对着邱予初道，“这……？”
“你也发现问题了对吧？”邱予初盯着榜单，面色凝重。
上榜之人大多是达官显贵之家，黎民布衣上榜者寥寥数人。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吃饱穿暖才有心思读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能写出文章来呢？邱予初纤眉倒竖。
这样下去阶级分化会越来越严重，不利江山社稷。邱予初抿紧嘴唇，心中冒出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