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都准时到辟雍殿听学，甚至比以前早些，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那一天！
柔然使节来京朝贺，阿木罕向陛下求亲，想与邱予初结亲。
我心中大骇，一股彻底的凉意窜上头脑。眉心皱成一团，眸光森寒，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怎么办？得想办法阻止！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坚定的念头，就说自己与邱予初两情相悦，求陛下赐婚。
我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心中倒坦然了几分，如此甚好！正欲起身。
被邱予初三言两语，推出钦天监的言论给化解掉。
我注意到他身后的三王子艾力提面露愠色，上前两步正欲说什么，被使节用眼神制止。
艾力提转头死死盯着邱予初，眼神阴沉，似要喷出火。
邱予初丝毫不介意，回瞪着他，最后嘲讽一笑。
我垂下眼眸，唇角轻扬，看着艾力提吃瘪的模样确实好笑。
等等，不过邱予初和艾力提是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他为何要执意结亲？
思及此，刚刚还放松的心又提起来了。不行！定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默默看向邱予初，她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想必今日之事早有预料，早有防备，真是打得艾力提措手不及。
见我看她，她也回以微笑。
我蓦地觉得脸颊发烫，不自在地瞥开眼。
过了一会儿，我确定她目光游移到别处，趁机偷偷瞧她，明媚自信的大方，运筹帷幄的淡定，恰到好处的神秘，心中如羽毛轻拂般微痒，无法自拔。
想到艾力提贪婪的嘴脸，我就怒火丛生，不信，坚决不能让这些事再次发生。
或许……我可以……
四下漆黑如墨，月朗星稀，微风轻拂河畔。
宴会结束后，我便浑浑噩噩，心跳时快时慢，眼前一直浮现刚刚的画面。
“少爷？”乔松在宫门口等着，看到我踉踉跄跄出来，有些担忧地盯着我。
“世子？世子！”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乔松急眼。
“嗯？”我才回过神，呆呆看着乔松，“怎么了？”
乔松咧开嘴巴：“世子……你没事吧？”
我心中烦闷，漠然上了马车，留下乔松在原地凌乱。
刚刚的宴会实在是太惊险，我很疑惑柔然为何会提出与邱予初结亲？
没人知道自己听到柔然使节说完那句话，心跳有多剧烈！
尤其是邱予初自己站起来说愿意的那一刻，我仿佛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冲到脑门，手脚冰凉到身体震颤。
当时我都想好了，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开口让皇帝赐婚。
可是邱予初抢先一步化险为夷，我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种极致的痛楚实在太镂刻于心，我承受不住第二次。
不行！我不能再自欺欺人！
思及此，轻叹一口气，眸光逐渐坚定，仿佛要去做一件大事！
马蹄声滴滴答答，忽地停止。
乔松撩开车帘：“世子，到了……”
没等乔松说完，我自顾自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回了小院。
乔松眨眨眼，跟了上来。
翌日，辟雍殿内，常遇青絮絮讲书：“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
“江慕之回答！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是何意？”常遇青开口询问。
我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常遇青深邃的眉眼，手足无措。
常遇青面色无奈，走到我旁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如梦初醒，抬眼仰视常遇青，赧然十分:“先生，麻烦您再说一遍。”
“罢了！此篇文段抄写二十遍！”常遇青转身离开。
下学之后，我留在书斋内抄书，邱予初也未走。
我放下纸笔，心跳如鼓，缓缓起身走向她。
邱予初抬眸一看:“呃……让一下，你挡着我光了！”
我满脑子都是要说的话，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紧紧盯着她。蓦地，拉起邱予初的衣袖，腼腆一笑:“跟我来！”
“邱予初！”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干嘛？”邱予初不明所以。
“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着！”我心跳如鼓，目光灼灼。
邱予初星眸微眯，啥？
“邱予初！当年一见，镂刻心中。遇见你我何其有幸！山河远阔，人间星河，眉眼心中皆是你，今愿许你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不知可否？”
我一口气说完酝酿已久的话，倍感轻松。
随即拿出一块羊脂玉佩，洁白细腻，质地细腻滋润，光泽莹透纯净。
“这是我家祖传玉佩，哥哥和我都有一枚，哥哥那一枚在嫂嫂那里，我这一枚希望你能收下……”我终于一口气说完，赧然一笑，将玉佩递到邱予初面前。
邱予初并未露出喜色，眼底反而抹上一层忧虑。
我心中咯噔，伸出的手微微颤抖，面色逐渐绷不住:“怎么了？”
邱予初眉眼低垂，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玉佩。
思忖片刻，重新抬头定定瞧着他，眼底染上一层笼不开的忧愁:“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嘭……”地一声，脑子的想法炸开花，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心中所想！我不信她对我半点感情也无！
我寒眸频闪，眼神涣散，眼眶囤满热泪，不敢相信，开口带着些许哭腔:“为何？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心意。
邱予初垂首而立，片刻之后，才开口:“吾愿海清河晏、民生安康，至于儿女情长我从未想过……”
“我可以助你完成心愿。”我内心一阵绞痛，不肯放弃。
“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必如此！”邱予初抬起双眼，静静地看着我。
我眼睛酸涩，眸前浮起一片雾气，笃定地盯着她:“我愿意陪你做任何事！”
邱予初轻叹一口气，看着我的双眼，随即瞥向一边，轻启朱唇:“倘若我的家国大计里没有你呢？”
我脑子一片空白，耳朵边响起轰鸣之声，突然头昏脑涨，站立不稳。
她肯定看到我嘴角骤然下垂，目光逐渐涣散，最终沾上彷徨之色。
缓了半晌，才重新扯出一丝苦笑，仿佛无异于平常，只是仔细分辨能听出微微震颤之声。
酸涩之感从心脏蔓延到周身，四肢麻木无力，灵魂仿佛被抽离一般。
“抱歉！”她声色喑哑，不再看我，转身离开了。
我深感乏力，无力到连呼吸都痛，整个人蓦地软了下去，瘫坐在地。
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万物逐渐变得模糊……
“世子！世子！”乔松的声音逐渐明朗起来。
我身处一片混沌，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费力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太过沉重，挣扎几下……
我意识越发清醒，只是好像被梦魇住一样睁不开眼，深呼吸一口，猛地再次挣扎起来，终于睁开了双眼。
乔松喜出望外：“世子！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并且还发热一宿！”乔松面色担忧。
“晕倒？”我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记忆还停留在昨晚跟邱予初表白的时段。
自己跟她表明心迹，她拒绝了！思及此，心脏又是一阵钝痛……
“怎么了？世子？你还是感觉不舒服吗？”乔松很是紧张。
我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无事！我想喝水！”
“好！我这就去倒！”
一饮而尽，方觉口中湿润些。
“世子，你饿不饿？吃点稀粥吧？”
我微微点头，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乔松眼疾手快扶着我坐好，并且掖了掖被角，转头拿出一碗稀粥递到跟前。
“我自己来！”我很不习惯别人喂。
我端起稀粥喝下，嘴唇没有那么干了，身体也轻松了些许，随后又靠在床柱上。
“世子还要吗？”乔松关切问道。
我摇头否认。
乔松偷偷看着我的脸色，小心试探性问道:“世子，你怎么会昏倒在辟雍殿呢？”
我不想抬眼，也没有回应。我只记得邱予初拒绝后就走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至于是怎么晕倒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乔松撇撇嘴：“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你说说！”
乔松绘声绘色地将昨晚的事情经过告诉我。
我眉眼低垂，原来如此。
“你真的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我瞪了他一眼，眼神凛冽。
乔松顿时噤声，尴尬撇嘴。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回想起今天要听学。
“大概巳时了！”
“啊？那我要迟到了！”我掀开被子，下地找靴子。
“世子！”乔松无奈，大喊一声。
“我已经向先生告过假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万一又晕倒可如何是好？你可当心点吧！”
我停下动作，又被乔松按回床上。
“世子！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乔松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说着。
我猛地抬眼，盯着乔松，随后又移开:“有些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乔松，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你不要再说了！”我面色茫然，只余下眼神无比坚定。
乔松讪讪住嘴，摇摇头，面上尽是惋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