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湖水的潮湿气息。
自行车的轮胎在泥土上碾出一道浅痕，直到琳梵将它停在路旁，支好车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安静得诡异。
流沙之湖就这么静静地横亘在她面前，水面仿佛一块沉默的镜子，倒映着夜空的星辰。
月光倾洒下来，在湖中央那块浮石上投下一抹冷白的光晕，像是为她指引着什么。
可这地方静得不像话，太安静了……
没有人声，没有风的呼啸，连湖水的波动都寂静无声，像是整片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她踏入其中。
琳梵单手撑着车把，站在湖边，盯着那块浮石沉默了很久。
她在等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迈出那一步而已。
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了，明明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可是此刻站在湖边，她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熟悉的声音突然打破这片静默。
比如她的姐姐会像往常一样站在她身后，叹着气拍她的肩膀，说：“你在这磨磨蹭蹭干嘛呢？快点进去。”
又或者…
像以前那样，在她耍赖的时候皱着眉催促：“别拖拖拉拉的，再磨蹭一会儿湖都快干了。”
琳梵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
可惜…这次琳妍没办法跟过来了…她得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独自行动，她并不害怕独处，也不会真的因为孤身一人而退缩。
可问题是，琳妍已经陪着她走过太多路了，习惯这东西就像无形的枷锁，等到真正要独自前行的时候，她才发现——
她竟然不太适应。
她叹了口气，低头踢了踢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看着它在湖面上弹了两下，最终沉入水中，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波纹。
太安静了。
这就是“一个人的感觉”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就是耳边没了熟悉的声音，心里空了一块，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显得有点孤零零的……不算什么大事，不是吗？
可她明明已经十六岁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成熟，还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绪波动，还是会不自觉地回头，期待着那个永远都会跟在她身边的人突然出现。
她伸手按了按胸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的表面。项链的温度有些凉，跟湖水一样，冰冷得像是毫无生机的东西。
可这不是一件死物，是她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感受到亲情连接的信物。
琳梵低头盯着它，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烦躁。
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多愁善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不就是自己一个人行动吗？她都已经十六岁了，又不是六岁的小孩，干嘛还要站在这里发呆，搞得好像自己是个需要被人牵着走的孩子一样？
为什么琳妍就可以活得比自己舒畅…她明明也经历了很多，可为什么…就自己在这里内耗，她却可以保护自己？
琳妍去梦学院报到的时候，肯定也来过这里吧？她当时也是站在这里吗？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但最后，琳梵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脚步，终于向湖中的浮石走去。
可她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这片湖为什么叫流沙之湖？“流沙”这个词，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湖水会不会突然把她吞进去？或者等她踏上那块浮石，它就会突然裂开，把她直接送进另一个空间？又或者，这其实是梦学院给新生设置的陷阱，只有那些真正能进入梦学院的人才能活着走出去……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她怕自己连这一步都迈不动了。
她都已经来了，她不能就这么站在岸边浪费时间。她是琳梵，她可不是会被一点不安和迟疑就吓退的人。
这段路，她得自己走完。
于是，她踩上第一块浮石，月光下的湖面终于荡起了一丝微澜。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湖水的湿气从脚底渗透上来——这块浮石，比她想象的更加坚实，甚至不像是漂浮在水面上，更像是……直接镶嵌在湖中的某种固定物。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倒映在湖面的，并不是她的身影。
琳梵的瞳孔微微一缩，猛然停住脚步。湖水清澈得诡异，倒影依旧存在，可那不是她的脸，而是某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她，又不像是她。
那倒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竟缓缓地朝她露出一个模糊而诡异的笑容。
好在琳梵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强，没有直接摔下去，但还是下意识低骂了一句：“卧槽…”
她站在浮石上，一瞬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站在现实，还是已经落入了湖面下的幻境之中。
琳梵没有立刻再迈出下一步。她站在浮石上，微微垂眸，指尖仍旧轻触着项链，心脏在胸腔内微微收紧。
那到底是什么？
湖水依旧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但琳梵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
毕竟哪怕是幻觉，她也要相信是真的…毕竟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果然是梦学院吗…她现在确实有点分不清虚与实了…
琳梵环顾四周，湖面仍旧平静得不像话，像是一面完美无瑕的镜子，但她并不相信这片湖真的只是用来“走过去”那么简单。
她低头看了一眼倒映在湖面的影子。这一次，倒影恢复了正常，确确实实是她的样子，连她微微皱眉的动作都完美映照出来。
如果刚才的倒影不是幻觉……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她站在浮石上，思索了一瞬，随后，屈指轻弹了一下自己的影子。
水面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是梦学院的考验，那么它考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目光在湖面上流转，脑海中飞快地推测着可能的答案：情绪？意志？观察力？判断力？
或者，是对“梦”与“现实”的认知能力？
梦学院的宗旨是分清梦境与现实，理智与极端，自己的存在意义。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水面上。
那么，这片湖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这是梦，那就一定有破绽。
如果这是现实，那就一定有依据。
她的思维迅速转动着，脑子里幻想着无数种可能性，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慢慢尝试。
湖水依旧平静，可那种异样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像是有某种东西在水下蠢蠢欲动，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将她彻底吞没。
她不能拖延。
她需要一个最直观、最有效的验证方法———感受疼痛。
梦境无法带来真正的疼痛，所有的痛感，都是大脑对记忆的模拟，而现实中的疼痛则是无法被篡改的。
如果她能感受到真实的痛感，那就意味着她仍然站在现实之中。
如果感受不到……那这里，就是梦。
琳梵没有犹豫，她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薄刃小刀。
这把小刀是琳妍在她小时候送给她的，说是“护身用”，可琳梵一直没什么机会真正使用，毕竟她向来不擅长武器。
但现在，它却成了最直观的检验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