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彻底沉下来了。
琳梵安顿好三人，叮嘱岚序注意不要露面，又嘱咐简司和向清暂时不要点明他身份之后，她披好斗篷，兜帽压低，独自离开了藏身巷子。
她又回到了绪兽倒下的地方。
那里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宁静，白天的喧哗像是被扫进了梦里，只留街道中央那片残破石板和空气里残余的绪量痕迹，比普通的绪宠要深得多，几乎像是溢出的高密度情绪漩涡。
但，绪兽，不见了。
琳梵走近了几步，脚步踩在碎石和羽毛残骸之间，对于这一点并不算很意外。地上只剩几根羽片，被风吹得轻飘飘地翻转，她站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一刻，她再次回想起了自己出刀的瞬间。那一击并不属于她，是绪兽的攻击方式，她明白得很清楚。
“……印界之眼。”她低声喃喃，眉头轻蹙。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双眼睛的异样了。上一次，是在怒学院，那种模仿到极致、甚至超越原技持有者的『借力』，不是单纯复制。
而今天，在面对绪兽的搏杀中，那种清晰的『理解并演化』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比上一次更深。
可她知道，那不是白给的。
栎今天开口对人讲话，虽然就那么几句，却是透过她的绪量建立情绪通道才完成的。她能清楚感受到体内那股绪量的衰减，就像绷紧的弦弹了一天后忽然断了。
“恢复不了，只能撑着了……”她低声自语，捏了捏掌心。
风吹过的时候，伤口有些刺痛，但她没在意，她知道，今天过后，自己确实又前进了一步。
曾经那个跟着导师走一步算一步的她，现在会主动回头查看战场。
曾经那个只知道冲上去的人，现在也开始思考『为什么』。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强，甚至觉得这一路上的改变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但她也清楚，回不去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夜幕。
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疑似凶手』的身份逃出学院，落脚在这么个诡异的镇子上？
她不知道林岚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格伦哈变成什么样。但她心底清楚，她逃的时候有一百种方式可以撇清嫌疑，唯独她选了最难的一条。
……跑。
明明可以解释的，却选择了背锅。
她其实也笑过自己很多次：真蠢啊，笨得要命。
可她知道，那一刻她别无选择，所有的解释和挣扎，都会被『制度』和『眼光』轻易否决。那不是能讲清楚的东西。
她低声叹了口气，但这一次没有那么疲倦。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让这个选择……值得点。
她把兜帽又压低了些，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刚要迈步时……
“嘶——”
一股轻微的雾气在她身后无声扩散开来。
不是风，也不是绪量散逸，那种雾像是从空间的缝隙里流出来的，有点轻，有点冰，甚至没有温度。
琳梵猛地停住，她缓缓转身，眉头不动声色地皱起。那团雾并不大，却像是在空气里开了一道门，脚步声轻极了，像落在水面。
从雾中走出来的，是个身形纤细的青年。举止利落，不像战士，倒像是某种长期精修情绪控制术的学者，又或者某个早已不在世俗标准里生活的人。
他一头干净的黑发，脸藏在光线与雾气之间，看不清轮廓。但声音却极为清楚，像是直接透进耳里：“……看来，是汝了。”
他顿了顿，嘴角像是挑了一下，继续道：“小家伙，赐福这玩意儿，要真想用得久，走得远，可不能靠一股热血向前冲啊。”
琳梵下意识皱了皱眉，话没出口，先被这人一句“小家伙”逗得微妙了一下。
“……嗯？你这么高调地登场就是为了讲个安全使用守则？”
她环着手臂，偏头看他，“我就想问，你们这类神神叨叨的强者，是不是都喜欢从背后冒出来吓人一跳？”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从骨子里流出来的轻松：“可能吧，毕竟一闪一闪地冒出来会显得神秘点。再不济，也挺有戏剧效果的。”
“……就这？”
那人偏头看她，像是认真打量，又像只是在等她下一句，“汝不问吾为何物？”
琳梵耸了耸肩，目光轻飘地扫了一圈：“你都走这么正面了，我想再神秘地揣测一波也没啥余地了？而且，这时候出现的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疯子，你看起来不疯。更何况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
“也并非敌人。”那人轻轻一抬手，像是抹掉空中的一点尘埃，“所以吾就站这儿，给汝讲点课。”
他眼神忽然静了片刻，然后语气平稳地开口：“小家伙，汝得学会怎么和其共鸣，而不是让其来决定汝的情绪线。”
“当汝复制时，并非模仿，需接纳，把那『意图』也接下，而不只抄绪量。”
“还有，『印界』也绝非单向。汝看到的事物，也可能反向看到汝。”
琳梵听着，表情从原先的『你说吧我听着』，逐渐变成了『你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
她眯起眼，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一点：“……你到底是谁？”
他笑了笑，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她心口的位置，语气轻松道：“汝那眼睛啊，可是货真价实的赐福。整个拉托克尔，只有汝和吾有。”
“这么稀罕的小玩意儿，汝要是用来复制个烤箱技能去煮饭……是不是有点太便宜这片天了？”
“……啊？”
琳梵愣了一下，没忍住：“这还、还能用来……煮饭？”
他耸肩，一副『这事不新鲜』的样子：“当然，汝要是愿意，甚至可以复制一只蛋糕师的「搅拌情绪」搅出来的奶油不会融，心情还能甜。”
他后面还悄悄补了一句：“就是有点耗绪量。”
琳梵眼角跳了跳，总感觉眼前这人帮她打开了一扇门…倒也没想到这么有逼格的名字还能干这种事。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又把注意力拉回来：“你说这些到底是图什么？”
那人看着她，目光带了点欣赏的意味。
“小家伙，汝果然和别人不一样，普通人到这一步，早就跪了。汝呢，还在反问吾『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