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嵓走在走廊中。
走廊并不算长，但忠诚者据点一向阴冷，灯光昏黄，墙壁泛着旧铁皮的锈味，踩在地上都有种轻微的声响。
前头迎面冲过来个年轻的忠诚者成员，手里抱着一摞资料，低头走得急，猛地一下跟鸠嵓撞了个正着。
那年轻人脸都白了，脚步僵住，像踩了死线。
“鸠、鸠先生……！”
鸠嵓看了他一眼，没恼，也没让开，就站在那儿，微微侧头。
“哟，这么巧。”他语气懒散，笑得慢条斯理，“你这跑得比情绪兽还猛，是后头有谁追你吗？”
那年轻人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连忙低头鞠躬：“……属下、属下太匆忙了，没有看路，绝不是故意的！”
鸠嵓笑了笑，伸手从他怀里抽出最上面那张资料，随手翻了一下，眼皮都没抬：“啧，最近你们都忙成这样了啊。资料也不核一核，之前那几份报告…”
他忽然把那资料啪地合上，声音还算温和，就是笑得有点凉：“……说『目标性格温顺，无攻击意图』，结果半栋楼都让他们掀了，嗯？”
年轻人噎住，张了张嘴，脸色越来越白：“是我判断不准，我、我会补写……”
“补啊，当然得补。”
鸠嵓语气还是不急不缓的，甚至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见他呼吸的频率。他俯身凑过去，眼神淡得像水面结了霜。
“不过啊，下一次再搞错……那就不是『补写』能解决的事了，懂吗？”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像是朋友间开玩笑那样：“小错误谁都会有嘛，但你也知道，有些人……命只有一条。”
说罢，他把那资料重新塞回去，语气一转，又像没事人似的：“去吧，该干嘛干嘛。”
那年轻人快步退走，像后头正有绪兽在追，脚步快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鸠嵓站在原地看了两秒，嘴角勾起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打量一只突然变蠢的小猫。
他轻轻一哼：“这年头，能用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说着，他把手放进兜里，转身继续走，步子还是慢悠悠的，像个出来遛弯的闲人。
可这走廊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办公室的门在他手下被轻巧地推开。
木门发出一声干脆的“咔哒”。
鸠嵓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轻轻转了转手指关节，然后俯身整理了一下桌面，像是随口念叨了什么：“唔……三人一兽，成本倒是蛮高。”
他语气松弛，像是在讲某场有点无聊的交易。
等他从桌后站起身的时候，眼神已经平静得像一滩被风吹皱的湖水。他看了眼桌角的时间，又看了看摆在茶几边的两页分析记录，没有多读，像是已经熟背。
然后，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
那是个全金属隔音室。
门锁沉重，但鸠嵓懒得用钥匙，只抬手敲了两下，门就“咔”的一声自动弹开了一指宽的缝。
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墙角投下的淡白监控光。中央有个封闭式铁架装置。
槐白被拘着，羽翼被简略地折在侧面，虽然没有伤口，但明显不适。它站得笔直，金色的眼盯着门口，却并不挣扎。
那双眼里有压抑不住的高等绪兽傲气，但此刻却异常沉静。
鸠嵓走过去，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站在它面前。
“还挺安分。”他弯下腰，目光打量着它，“不愧是那种级别的……你比上一个还乖一点。”
他像是随意地说着话，眼神却扫过槐白颈侧的绪脉纹路，那是绪量汇聚后的本能图腾，正轻微发着光。
鸠嵓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槐白的一缕羽毛。
槐白警觉地闪了下身子，但没躲开。
“啧。”鸠嵓轻笑了一声，像是逗猫失败的主人，也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玩具。
他没再说什么，从身后的托盘上取下一碗温着的食物，放到了槐白脚边的台上。
做完这一切，他刚准备转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外套内袋中拿出一个小罐。
罐子很精致，像糖果罐，但他打开后，取出了一撮深灰色粉末，拈起一点，慢条斯理地撒进了那碗食物里。
鸠嵓收了手，把罐子扣上，放回衣兜，声音轻轻的。
“真乖。”
他弯下身，看着槐白那双不动声色的金瞳，像是观察一个工艺品，又像在确认什么小细节。
“之前那一只，可没你配合。”他笑了笑，“羽毛都炸到天花板上去了。”
槐白没反应，翅膀只是微微收了一点，像是本能的防御。它身上的羽毛沾了些尘，依旧是漂亮得不真实。
鸠嵓用指节敲了敲笼子的边缘，金属发出空响，像什么稀松平常的信号。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又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偏头看了它一眼，懒洋洋开口：
“记得吃饭。”
“这次的……配方挺特别的。”
说完，他笑了一声，手指扣住门沿，将铁门“哐”地一声拉上，声音在密闭空间里震了一圈。
走廊瞬间归于寂静。灯光摇晃着照在他身后，影子斜斜地拖出去老远。
然后他转身，走出这片安置区，脚步慢得像是在走画廊。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就像这地儿根本没人敢在他巡视时活动似的。
他伸手整了整袖口，低声道：“……倒还真听话。看来这个少年，比我想象得值。”
他并不是在感慨，更像是在做一个物品检验后的评价。
走到尽头，他推开一扇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是他私人的。茶具整整齐齐摆在一旁，他没理。径直走到书架，从最下层抽出一叠旧资料，翻了几页，又合上。
他靠在桌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差不多该启动下一段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通讯器，那玩意老旧得像从哪个废墟上拆下来的。
鸠嵓按了两下，画面亮起。
对方的影像没出现，只有一个变声处理过的声音传来：“……确认代号。可通讯。”
鸠嵓笑了笑：“老朋友，你那边还是这么没意思。”
“进度汇报。”
他随口回道：“目标已稳定。绪量变化预计三日内见效。至于那女孩嘛……”
他把通讯器轻轻往后一推，靠到椅背上，翘起腿，语气淡淡：“她身上还埋着些好玩的东西，我想再看看她能主动做到哪一步。”
“不建议超时停留。『祂』已经留意到了频率偏移。”
这句话让鸠嵓挑了挑眉。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