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野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扫过那个名字,随即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姝朵拿起手机,脸上瞬间绽放出陆昭野从未见过的、全然放松而甜蜜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作伪,是真正沉浸在爱意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光采。
“喂,阿铮?”她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撒娇的尾音,“嗯,刚吃完……和陆先生一起……在‘Le Jardin’……嗯?你要过来吗?好呀……”
陆昭野端起已经空了的冰水杯,送到唇边,才意识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指尖却微微发凉。
听着她与电话那头容予铮亲昵自然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扎在他强筑的心防上。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容予铮此刻温柔带笑的表情,想象出他即将风尘仆仆赶来接走她的画面。
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光明正大,充满爱意。
而他,只是一个站在阴影里,连一丝念头都显得龌龊的旁观者。
“嗯,知道了,我们等你。”姝朵挂了电话,脸上的甜蜜还未散去,看向陆昭野时,笑容依旧明媚,却已恢复了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阿铮说他马上过来接我。”
“好。”陆昭野只应了一个字,声音平稳无波。
姝朵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过分用力的手指上,她当然看穿了他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那自我厌弃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她就是要看他这副模样,看他被无形的枷锁困住,看他清醒地沉沦。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对陆昭野来说都是煎熬。
他强迫自己盯着桌布上繁复的花纹,试图放空大脑,可感官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对面女人的一切细微声响。
她放下酒杯的轻响,她裙摆摩擦椅子的窸窣,甚至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足以扰乱他心神的幽香。
终于,餐厅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陆昭野抬头看去,容予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姝朵,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暖意和毫不掩饰的宠溺。
他径直走来,看也没看陆昭野一眼,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姝朵一人。
“朵朵,等久了吧?”容予铮自然地俯身,一手撑在姝朵身后的椅背上,一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亲昵地蹭过她细腻的肌肤。
然后,在陆昭野几乎凝滞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自然地低头,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那吻不长,却足以让陆昭野的血液冻结。
容予铮的气息笼罩着姝朵,带着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姝朵配合地仰起脸,唇边溢出满足的轻哼,手臂甚至环上了他的脖颈,回应着这个吻。
陆昭野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桌面,镜片冰冷地隔绝着他的视线,也隔绝着他内心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他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冷硬的冰壳,将所有的情绪彻底封死。
“新加坡的事处理完了?”他开口,声音是刻意的、毫无起伏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刺眼的一幕从未发生。
容予铮搂着姝朵的腰让她站起,脸上还带着餍足的笑意:“嗯,提前搞定了,不放心她。”
他低头,旁若无人地用鼻尖蹭了蹭姝朵的发顶,动作亲昵无比,“朵朵,跟昭野道谢了吗?”
姝朵依偎在容予铮怀里,抬起水盈盈的眼看向陆昭野,红唇微启:“当然要谢啦。谢谢陆先生今天特意抽空陪我,还陪我吃饭。”
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被宠爱的慵懒,眼神却像带着钩子,扫过陆昭野僵硬的脸庞,轻轻一笑。
容予铮这时才将注意力分出来,目光转向陆昭野:“昭野,谢了,麻烦你陪她。”
陆昭野站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沉静如水,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完美地封锁在冰面之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举手之劳。人安全交给你,我先走了。”
他甚至没有多看姝朵一眼,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流畅地穿上。
“哎,这么早回去吗?不去我那坐坐?”容予铮随口问道。
“不了,还有事,下次吧。”陆昭野拒绝得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姿势没有丝毫留恋,步伐沉稳,很快就消失在餐厅门口旋转的光影里。
姝朵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忽然露齿一笑。
容予铮侧头看向她,挑眉:“怎么了?突然笑得那么好看”
姝朵摇摇头,“就是想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这都不到一天吧。”
“哦?想我了?那正好。”容予铮拉起她的手腕,“走吧。”
“去哪?”
“回家。”
……
外面夜风微凉。
陆昭野坐进自己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抬手,用力扯松了勒得他几乎窒息的领带。
黑暗中,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重新扶正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冰冷的镜片再次成为他隔绝世界的屏障。
启动引擎,黑色的跑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将餐厅里那场短暂而危险的暧昧,连同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女人,彻底抛在身后。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在他冰冷的镜片上划过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影。
……
午夜十二点。
城市的霓虹在陆昭野冰冷的车窗上流淌,映不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他没有回家,方向盘一转,跑车咆哮着驶向城市深处一个会员制的高端酒吧——“暗涌”。
“暗涌”如其名,低调奢华,音乐是恰到好处的背景音,私密性极佳。
陆昭野以前是这里的常客。
侍者看到陆昭野独自走进来,周身气压低得骇人,识趣地引他去了最僻静的卡座。
“一瓶Lagavulin 16年。”陆昭野的声音比平时更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抬手,近乎粗暴地扯开了领口紧束的衬衫纽扣,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和微微滚动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