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逐渐冷淡的眸光凝视着黄承才:“黄县令,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聪明?”
黄承才心头一跳,装傻充愣道:“钦差大人何出此言?”
魏冉冷笑道:“黄县令铺垫这么久,不就是想把我引去梅山县见证一场好戏?”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那位失踪的姬妾,如今就躺在酣睡不醒的梅山县令顾知春的床上吧?”
何云礼与另外两名县令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庆幸。
黄承才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依旧选择装傻,他笑容变得僵硬无比:“钦差大人说笑了,下官的小妾,怎会躺在顾县令的床上?”
魏冉缓缓起身,并顺手拿起桌上佩剑,语气慢条斯理:“黄县令,人一旦急功冒进,就很容易上头,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这种人又坏又蠢。”
黄承才望着他手中剑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甚至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魏冉继续道:“黄县令不承认也没关系,本官现在就陪你一同前往梅山县。”
“倘若你的小妾当真躺在顾县令床上,你,还有被你收买的梅山县县丞,将会失去最后的活命机会,现在,出发吧。”
此时不仅黄承才汗流浃背,其余三人也都不寒而栗。
“钦差大人且慢。”
黄承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求饶:“下官一时糊涂才做出如此蠢事,钦差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下官计谋,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恳求钦差大人高抬贵手,饶了下官这次,下官定竭尽所能配合赈灾。”
他此时心里只有先保命这一个想法。
魏冉用剑鞘拍了拍他肩膀:“脑袋暂存在你项上,倘若赈灾犯错,就是你狗头落地之时。”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准备,一炷香后出发梅山县衙。”
言罢,魏冉便看了眼有些发呆的长公主:“走。”
“哦哦。”
长公主急忙起身跟他离开。
马车上,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世子如何知晓梅山县丞被黄县令收买?”
“很简单,猜的。”
“猜的?”
陈姿韵吃惊道:“你就不怕猜错?”
魏冉道:“你之前说过,这位顾县令听令于洪家,是商世杰的眼中钉。”
“这些人想要讨好商世杰,就必须做一些能够在他面前露脸的事,借我之手除掉顾知春是最佳答卷,而且又能将洪家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
陈姿韵双眸张大,不可置信道:“他们竟如此歹毒?”
魏冉冷笑道:“不歹毒的话,他们又怎会配合商世杰将凤阳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长公主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
魏冉解释道:“他们连夜制定计划,黄县令故意表示自己爱妾失踪,顺便贬低一番顾县令。”
“我们在将信将疑的好奇心驱使下,肯定会跟他们一同前往梅山县衙求证事情的真伪。”
“这计谋难就难在如何让黄承才的小妾躺在顾县令的床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收买让顾县令信得过、又有能力实行计划的人。”
“你也说过,顾县令妻儿身故,他未曾续弦,又几乎不近女色。”
“县衙内有权又信得过的人,除了担任梅山县丞的二把手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只要我们去了梅山县衙,就能看到顾县令和黄承才小妾躺在一片狼藉的同一张床。”
“届时铁证如山,顾县令想不背这个罪名也得背。”
“毕竟,惯性思维下,很少有人会相信黄承才会牺牲掉自己的爱妾。”
“倘若这位黄县令的小妾是个贞洁烈女,选择当场自戕而亡,那顾县令强抢民女以供淫乐的罪名坐实,最轻也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陈姿韵柔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之色。
“仅凭黄县令的三言两语,你就能推断出如此多信息,而且……前面已经印证了一半?”
魏冉奇怪道:“这是基本的推理常识好不好?”
长公主不说话了,只是眸光中除了赞赏外,还有着几分倾慕。
用现代话来讲叫做……眼神有些拉丝。
见魏冉投来目光,陈姿韵慌忙移开眼神,粉白的脸颊也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为掩饰内心慌乱,若无其事的问道:“本宫好奇,世子的赈灾良策究竟是什么?”
魏冉神秘一笑:“等解决完梅山县令的糗事,皇姐姐就知道赈灾良策是什么了。”
一声皇姐姐,叫的陈姿韵粉面微红,难免心如鹿撞。
以至于这一路上她都在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魏冉,见他全程闭目养神,才敢壮着胆去仔细打量。
看着看着,陈姿韵就有些黯然神伤。
她知道自己虽然是长公主,但以如今的情况,也很难再配得上一位藩王世子。
今后最好的结局便是下嫁大臣之子,或者守寡到老。
所以她对魏冉尽管欣赏到一种仰慕的程度,也并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想法。
一是觉得自己不配,二是因为他是自己妹妹陈雯儿的驸马。
大概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梅山县城外。
魏冉掀开车帘一看,有些头皮发麻。
梅山县城外,乌央乌央到处都是灾民涌动的人头,这些灾民,大部分都有气无力的蜷缩一团保存体力。
官道上站了一排府兵,用来防止难民涌入官道,造成不必要的交通阻塞。
难民虽然很多,但规划的却井井有条,大概上千人聚在一起守着其中一个粥棚,粗略计算,城外大概有上百个粥棚。
陈姿韵望着车帘外的灾民,一脸伤感道:“灾荒以来,梅山县每日施粥一次,其他县的灾民不少都闻讯而来,这里的灾民相较于其他县是最多的。”
魏冉皱眉道:“这么多人,迟早会出大问题。”
陈姿韵也蹙了蹙眉:“世子是说,会引发暴动?”
魏冉却摇头道:“比暴动还可怕的问题。”
“如今即将入夏,天气也越来越热,如此多人聚在一起,各种排泄物在脏乱差的环境中很容易滋生病毒,一旦爆发瘟疫,一死一大片。”
陈姿韵脸色一白,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古人最怕什么?
怕的是比自然灾害引发的饥荒更可怕的瘟疫。
饥荒还可以拿粮食来救济,可是瘟疫这东西根本不讲道理。
不过提到瘟疫,魏冉却是眼前一亮,他似乎想到一条有关瘟疫的绝妙计划。
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梅山城。
城内虽然破旧,但却收拾干净,看起来比凤阳郡城还要井然有序。
就连城墙上的守城军似乎也军纪严明,戒备比郡城要森严。
陈姿韵从瘟疫的可怕想象中回过神来,便开始解释戒备森严的原因。
梅山城南链接梅岭,梅岭深处不足二十里就是山贼盘踞的山寨。
山贼发动过几次有组织的攻城,所以这里的戒备才会如此森严,就连进城都要核验身份。
不多时,车队莅临梅山县府衙。
县丞接到通知后,一路小跑出府迎接。
“下官梅山县丞田斌,参见钦差大人、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这田斌三十出头,个子不高,有些黑瘦,颧骨凸出,眼神明亮,透着一股子精明能干的劲儿。
来此之前,魏冉便警告过何云礼、黄承才等人配合他演一出戏,这场戏演好了,或许能让顾县令对他感恩戴德,日后在梅山县实行某些计划,也有所帮助。
田斌有意无意看向黄承才,似乎是在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黄承才迫于对魏冉的畏惧,并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最后是陈姿韵率先开口:“田县丞,为何是你出门相迎?顾县令呢?”
田斌故意眼神躲闪道:“那个,长公主殿下,顾县令并不在府衙。”
魏冉抢过话题道:“顾县令此刻在哪儿?”
田斌支支吾吾道:“这,这个……下官,下官不知。”
还挺会演?
魏冉冷声道:“吞吞吐吐,你一定知道顾县令身在何处,欺瞒钦差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田斌慌忙道:“钦差大人恕罪,顾县令此刻正在睡觉,他昨夜叮嘱下官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若有人找,就说他不在。”
何云礼皱眉呵斥道:“还不快带路?”
“是是是,诸位大人里面请。”
田斌引领众人进入内府,他有些紧张的指着其中一个房间道:“钦差大人,那便是顾县令的起居室,是下官去叫醒他,还是大人亲往?”
魏冉唇角一勾:“本官亲自进去找他。”
言罢,就大步流星走向顾知春的起居室。
其余人紧随其后。
陈姿韵欲言又止,默默退到一旁,毕竟这里就她一个女人,她不想看到不堪入目的淫靡场景。
当魏冉推开顾县令起居室的房门,浓郁酒气混合着饭菜的味道涌出来。
定睛一瞧,门内世界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桌上各种山珍海味、酒水瓜果、食物残渣……。
屏风后的大床上,一男一女光溜溜的躯体缠绕一起。
男的大概三十出头,肤色微黑,身材清瘦,相貌不算仪表堂堂,可也是五官端正之人。
在他身旁躺着一位不着寸缕,千娇百媚,体态婀娜,肤如凝脂的妙龄女子。
那位妙龄女子被丝绸软绳捆绑,就连眼睛都被蒙上黑缎,如此美景,不亚于草本片。
梅山县丞对黄承才使了个眼色,但很快他就满脸疑惑的望着黄承才,昨夜计划的时候不是都说好,来了之后演一出好戏?
可这场计划的始作俑者黄县令,为何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这让我该怎么演?
黄县令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把他宠妾摆放的姿势太销魂而生气了吧?
自顾自脑补一通的田县丞眼珠一转,决定自己来打破僵局。
“天呐。”
田斌惊呼一声,满脸震惊道:“顾县令不是说他最近忙于赈灾疲惫不堪,想好好睡一觉?这,这就是他说的好好睡一觉?”
“原来县令大人所说的好好睡觉,是跟美人同塌而眠。”
他诚惶诚恐对魏冉行了一礼:“钦差大人,本官虽是梅山县丞,可很少进入县衙内府,对顾县令奢靡的生活全然不知。”
“下官没有尽到督促监督县令职责,还请大人恕罪。”
何云礼嘴角一抽,怜悯的看了眼田斌。
自己给自己安排失职罪名?看来田县丞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呢。
田斌告罪一声后,又自言自语道:“奇怪,顾县令妻儿离世后,便开始不近女色,本官从未听说他又续弦纳妾,这床榻上的女人是哪里来的?”
“嘶,难道传言为真,顾县令真的喜欢强抢民女?这,这床上女子是他暗中抢来……。”
话音未落,田斌一脸震惊,像是说漏嘴一样捂着嘴,看了眼魏冉和其他人后,最后目光落在黄承才身上,对视上目光后使了个眼色。
黄县令,本官演完了,该你了。
魏冉斜眼看着田县丞这位小丑;这简直是个戏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