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连夜搬到了含章殿,现在她也没什么想法了,甚至有摆烂的想法:能活一日算一日吧。
之后几日宁兰便不再出含章殿的大门,也不见任何外人。甚至连日日来请平安脉的韩太医也不想见了。
韩太医第三次被皇后娘娘被轰出来,冲着朝露急的只跺脚,
“皇后娘娘她本就肝气郁结,现在又在孕中,日常我都煲药小心的养着,现在连我都看不了诊,这可如何使得!”
听这么说,朝露也开始着急,“娘娘她这几日都不见人,连我都不能近身,我也没法子啊。”
到了用膳时间,膳房送来膳食,朝露鼓足勇气敲门,“皇后娘娘, 你用点饭菜吧,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呐,肚子还有孩子呢。”
宁兰听到她说孩子简直更烦了,“都走,谁都不要来烦我。”
朝露被赶出来,只能站在屋外干着急。
皇后娘娘这样不肯吃喝,又有孕在身,这天长地久的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还是得去找陛下,让他来拿个主意才行。
*
季宴清正在书房,现下正看着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的奏折发呆。
这几日他都住在书房留宿,并未回寝殿,于海说宁宁那日开始便搬去含章殿了。
他没去找她,去了她总能说出来一堆难听的话,让他心中难受的紧,自己何必去她面前找嫌。
于海进来通传道,“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朝露求见。”
听他说是宁宁身边的人求见,他猛的站起来,“让她进来。”
朝露进来,将这两日皇后娘娘的事一股脑的说完,
“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都不怎么有胃口用膳,也不同奴婢说话,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啊,求陛下救救娘娘吧。”
没听到想要的内容,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下去吧,朕会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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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走后,他并未立即去含章殿寻宁宁,只是呆坐在原处,此时只觉的心中冰凉一片。
宁宁她恨自己,恨到不在乎她自己的死活,孩子对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她现在也不在乎孩子的死活了。
解决?
他如何能解决,对上宁宁,她总是能让自己束手无策,自己不死宁宁是不会释怀心中的怨恨的。
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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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兰最近都窝在屋中不出门,没事就歪倒在窗下榻上发呆,困了就睡,醒了就继续发呆。
想现代父母亲人,想以前的同学。想她的马,想她的狗,想她的猫。
甚至以前觉得讨厌的同学现在都觉得亲切起来,若是能回到现代,哪怕被他欺负,她想她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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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她的思路,她不耐烦道,“朝露,不是说了你不用管我的,你去歇着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孩子的死活是吗?”
男人有些愤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宁兰听到是他,没有转身,闭上眼只当听不到。
季宴清看她这副逃避的样子,只觉得怒火中烧,深呼吸一口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平缓语气道,
“宁宁,你安安生生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会放你离开。”
“往后不管你想去哪,想做什么,哪怕你去找徐子元,我都不会再横加干涉。”
听他如此说,宁兰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只是想到他往日骗自己这么多次,瞬间失去希望。
遂又闭上眼不说话,想来,这次不过也是骗她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而已,“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从我们两个相识到现在,你一直都在骗我,对我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是假的。许下承诺没有一个能实现的。”
她费力的起身,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一个字了。”
*
季宴清此时一股无力感自肺腑喷涌而出。
方才宁宁听到自己同意放她离开,眼睛光彩亮的吓人,只是随即又熄灭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处于什么状况,但凡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离开自己。
这认知像是刀子戳进心肺,痛的他眼前发黑,破罐子破摔道,
“宁宁,你给我下毒,以为我就是铁石心肠,就不会寒心,就不会难受?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都随你的便吧。”
他说完就要走出去。
“等等。”
宁兰拉住他的袖子,郑重道,“季宴清,那我再信你一次,孩子出生后给你抚养,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得再干涉我。”
看他点头应了,宁兰又接着道,
“我还有一个要求,孩子出生前这段时间,我不想住在宫中,宫中烦闷,对孩子不好,你去外面给我寻处宅子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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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见自己,甚至宁愿躲出宫去。
看到宁宁这样防备自己,季宴清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扼制住脖颈,一时根本无法呼吸,宁宁还真是会往他心上捅刀子,
“你想怎样都行,随你的便。”
他说完便离开含章殿,沿着曲折的小径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那含章殿,只是大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
季宴清心中郁气难解,口中猛的涌出一阵腥甜,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于海见状惊慌出声,“陛下,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可要我去叫太医。”
“朕没事,你瞎喊什么,别声张,扶朕回去书房,避着人叫赵太医过来。”
于海连忙用身子挡住后面的随从视线,从后面看着只是陛下有话要吩咐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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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手忙脚乱把人扶回书房,赵太医在紫宸殿出出进进忙活两日,看陛下神色渐渐康复才放下心来,
“陛下吐血这是急火攻心生生被气出来的,严重了可是会伤了心肺的,陛下日后万万不可轻易动怒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且陛下体内的余毒还未清理干净,更要保重自身,否则被牵连出来毒性那是要命的。”
自从知道宁宁给他下毒,赵太医便一直在给他熬解毒的药喝。
季宴清听他啰嗦就不耐烦,他不耐烦把赵太医轰出去,“朕身体不好你就开药,多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下去吧。”
赵太医出来看到于海,忍不住又叮嘱道,“于公公贴身服侍陛下,也要多多劝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于海心中也是叫苦不迭,陛下同娘娘的事哪有这么容易劝的。
自从两个人上次在书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连面都不见了。
陛下更不敢去找皇后娘娘,日日就在书房发火,不动怒简直不可能啊!
“于海。”
听到陛下叫,于海忙不迭的跑进去听命。
“你去通知吴都尉,让他把皇后送到西山的别院,其余的不用多说,让她自行处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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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的别院位于西山脚下,来往都城官道通畅,很是便利,山上风景极好,往日都是给皇亲国戚游玩赏花用的。
时值秋日,满山的枫叶风景长的极好。
宁兰坐在车厢内,有片红色的枫叶被风吹进车厢内,宁兰弯腰捡起来,举着那片红叶看,自言自语道,
“宫中总是花团锦簇,也看不出时令,原来外面已经秋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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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兰掀开帘子,看向车外骑马护送的吴今,
“吴今,好像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前年的秋天,我记得从人贩子马车下来,两侧道路上也有枫树的。”
吴今一愣,想起那时她刚从人贩子马车上下来,虽然穿着破衣烂衫,人也被饿的奄奄一息。
可是那时娘娘看向自己时,眼睛是亮晶晶的,她想方设法的问自己要走人贩子那匹马做盘缠。
那时她整个人都是生机勃勃的,不像现在,想到这,他忍不住看向车内的皇后娘娘。
现在她虽然锦衣华服,整个人看着却死气沉沉的,一副对生活没什么希望的样子,
“娘娘记性很好,是两年前的秋天第一次见面。”
宁兰喃喃自语,“才两年啊,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她声音透着疲惫和惋惜,吴今劝慰道,“娘娘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的。”
“若是活得不快活,长命百岁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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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的管家早早得了消息已经准备妥帖,静静候在门口等人。
远远的见到马车来,恭敬的把人领进准备好院子。
这别院附近景色极好,满山的枫叶,风吹带着山中新鲜的空气吹过来扑在脸上,宁兰舒服的闭上眼,自言自语道,“这样真好啊。”
看她这样,吴今没有打扰悄悄的退了出来,留下几个护卫在门口,
“你们留下保护皇后娘娘,凡事以保护皇后娘娘身体要为第一要务,有事及时传信回去宫中。”
“皇后娘娘身怀龙裔,出了事你们担待不起,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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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宴清不耐烦在书房中走来走去,于海送奏折进来,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陛下在想皇后娘娘的事,主动开口道,
“皇后娘娘早间就已经收拾东西出宫了,现在想来已经在西山别苑安置好了。”
“娘娘不愿意带宫人出去,最后还是朝露要死要活非要跟着她出去,她就只带了朝露一人出宫。”
季宴清不想听这些废话,直接问道,“她可有话留给朕?”
于海摇摇头,“不过娘娘给我留了。”
看陛下猛然转过身,于海被吓了一跳,连忙道,
“娘娘挂念身边的宫人,让奴才给她们安排个好去处,奴才就让她们继续留在含章殿看着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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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绝情,她甚至可以贴心的记挂几个宫女的去处,对自己竟是一句话都不留。就这么狠心的出了宫。
罢了罢了,说好不记挂她,不然她又要冷嘲热讽自己说话不算话了。
他坐会椅子,继续看这两日的奏折,一直到深夜,他才忙完,“陛下可要回去休息?”
“回吧。”
他走到寝殿前,看着室内空空荡荡的屋子,明明她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衣柜的衣服还在这,就是看着就像空荡了许多。
床头的小几上还盖着读到一半的书,他拿起来翻看,是千字文,这是前些日子他读给孩子听的,才读一大半,原本孩子出生前刚好能读完。
躺回床上,总是闻到宁宁身上的香味,他舍不得宁宁走,可是不放她走,她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直到天明。
早间有婢女来收拾屋子,他看宫女走收拾床榻,冷声呵斥道,“谁让动床榻的,以后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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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被他找个由头遣送回了张家,下毒这件事情便算彻底过去了。
韩太医跟着她一起在来到这别院,晚间过来给她送熬好的安胎药,看完脉后道,“娘娘一切都好。”
看着他一把年纪还跟着自己奔波,宁兰道歉道,“是我不好,连累韩太医要跟着我来这受累。”
韩太医受宠若惊,连忙道,“娘娘贵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何须为我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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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人宁兰只带了朝露出来,两人院子一关,倒是清净的很,这日朝露拎着个笼子过来,兴奋道,
“娘娘,你瞧,管家送来的给你解闷的玩意。”
小笼子里面装着个黑色的八哥,是管家为了讨好娘娘送来的,说是给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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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八哥在笼子里面乱扑腾,嘶哑着声音叫道,“坏人,坏人。”
宁兰接过来打开笼子,那鸟立即扑棱棱的飞走了,“我不喜欢这个,人被关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振翅飞翔的鸟呢。”
朝露明白了她的意思,认错道,“是奴婢大意了,让娘娘徒生伤怀。”
“无妨,小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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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天气凉爽,晚膳时分两人坐在院子用膳,头顶传来扑簌簌一阵闹腾,那个丑丑的八哥竟是又飞回来了,在两人头顶盘旋个不停。
宁兰把笼子中的谷粒拿出来,倒在院子里,它鬼头鬼脑的吃了便又飞走了。
这日开始,这八哥和她形成默契,白日整日不见人,不对,不见鸟。
在外面找不到吃食饿了肚子就回来等宁兰投喂,宁兰抓一把谷子给它撒在地上,虚虚点着它脑袋,“没良心的小东西。”
睡前外面下了大雨,宁兰早早关了窗户准备睡觉。窗户前就传来一阵嘶哑的‘嘎嘎嘎’怪叫。
宁兰被它吵的难受,打开窗缝,这丑八哥竟自己顺着窗户缝飞进屋子来,最后停在桌子的笔架上。
嘶哑着嗓子不停的怪叫,“下雨啦,下雨啦。”
宁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