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金属管道里满是密密麻麻的镂空金属，这些来自另一片遥远时空的合成金属生物正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向中控室前进。
而位于它们头顶的另一处通道内，身披褴褛斗篷，戴着面具，用宛如章鱼触手的义体钩爪推动着自身向前——不明正体的无序者们同样在靠近中央控制室。
方九很快就注意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中控室内的一片狼藉是因为无序者与诺科生命体产生了内讧，双方意见不合才大打出手。
然而通过监控可以看到，无序者与诺科金属碰面后非但没有开战，反而用某种连莉雅都听不懂的特殊加密语言互相交流起来，接着共同朝着中控室进发。
看到这一幕，中控室里安静下来，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开口。
“看来咱们得分配一下路线。”
方九看了监控里的敌方大军一眼，转过头，目光快速扫过中控室：“通往中控室的路线一共有三条，它们肯定是从这三个方向攻进来的，如果真把它们放进来打，莉雅很容易会被误伤。”
“是百分百会被误伤。”莉雅一边破解系统一边纠正道，“我也是玩纳米机械那一套的，熟得很——这玩意如果撒开了使，火力覆盖范围不比导弹炸药小多少。”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能让它们溜进中控室。”
确认当前目标后，方九飞快地说道：“我们分成三路，跟玩塔防游戏似的分别守在这三条路线上，直到这个糟心玩意把系统完全破解。”
虚拟光幕里的莉雅俏脸顿时一怔：“什么叫糟心玩意？！”
方九假装没听到：“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没什么问题吧？”
管理局的三名特工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平心而论，方九虽然有过一天连干三只高危异常个体的经验，但他终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
所以当他提出要分成三路去堵门，而不是将中控室当做堡垒打保卫战的时候，他是觉得可能会被反驳的。
不过既然经验丰富的华生都没有提出意见，就说明方九的思路基本没有问题。
稍微拾起一些信心后，方九呼了口气，继续板着脸说道：“那接下来就快速分配一下三路的战力，最好配得均衡一些。”
“左边的通道交给我们。”
华生面如平湖地说着，戴上自适应手套和立场护盾徽章，然后在搭档夏洛特试图跑路之前一把给他薅过来：“我和老福负责去左边交战，剩下两条路就交给你们。”
“我他妈姓……”夏洛特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发现无力挣脱华生的束缚后长叹口气，“算了，去就去吧……我一个文官整天跟着你往枪林弹雨里跑也是没谁了。”
“有些东西需要实地考察才不会错过。”华生给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理由，“万一你的【灵感】中途发动了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夏洛特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拽住衣领，强硬拖走。
华生打开左侧通道的大门，接着头也不回地带着夏洛特走消失在合闭的门扉后方。
目送这对神探组合离开后，方九看向剩下的其他人。
大壮眼珠子转动两下，从身体里伸出一条石质手臂，举手发岩：“我，右边。”
方九回想起大壮先前的发挥（其实不算落地的话先前那招石破天惊还挺酷的），点了点头，“那浮士德你就和大壮一起去守住右路。”
“但是我正面战力不行，没法拦住他们。”
浮士德对自身定位非常清晰，略作思考得出答案：“不过我可以试着帮忙引开一部分敌人，尽量减轻大壮的压力。”
方九想了想，觉得这样更好：“那你动静尽量闹得大点，吸引的敌人越多越好。”
浮士德马上立正敬礼：“明白！领导！”
“你怎么也叫起来了……”方九嘴角抽抽两下，随后有些担心地看向大壮，“大壮，你可能得一个人……一块石头守一整条路，没问题吧？”
大壮的身体抖了两下，方九能清晰地感觉到灰白眼珠里传达出来的情绪——骄傲、自信以及……某种强烈的亢奋。
只见大壮用石头手臂拍了拍自己，发出闷沉而又坚决的声音：“真材……石料！”
方九：“……”
往好处想，起码孩子知识储备挺丰富……
大壮和浮士德很快消失在右路大门的背后，中控室里便只剩下方九和莉雅。
方九收拾了一下心情，拍掉衣角的灰尘，吐出一口气，接着往正前方的中路大门走去。
“虽然我知道你有异常能力所以不带怕的。”莉雅这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但你一个人去真没问题？你那条路的敌人数量最多，去了包死的。”
方九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死呗，反正也能活，正好我有段时间没死，小瘾已经上来了。”
莉雅幽幽地回头看了方九一眼。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但幽怨的小眼神已经把“这tm是人话吗”几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看到莉雅那小表情，方九一下就乐了：“搞得我跟回不来似的，担心上了？”
“去死吧你。”莉雅白了方九一眼，把脑袋转了过去，“赶紧去通道里当土豆替我挡丧尸去，别彻底死了就行。”
方九一挑眉头，这又叫他死又叫他别死的，机械左脑反驳生物右脑了属于是。
通道远处传来隆隆的脚步声，方九慢慢板正脸上的表情，走出中央大门。
来到通道内部后，方九快速发动触感把头顶的几块天花板拆下来，堵住背后的大门。
反正之后他要回来也能用触感挪开，多设置一些保险措施总归是没错的。
做完这一切，方九掏出手机确认时间。
下午5点03分。
距离【朗基努斯】计划开始已经过去2小时03分。
按照莉雅的说法，她全力破解系统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在下午的6点43分左右，莉雅能够完成对深蓝圣堂系统的全方位控制。
在此之前，方九需要确保莉雅的绝对安全。
于是方九主动向前方走去，拉远双方交手的位置，以免波及到背后的中控室。
就这么向前走了大概两百多米之后，那越发清晰的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方九面前。
成百上千只诺科生命体整齐地排成方阵，如同军队般停在距离方九二十米远的位置，它们尖锐的高足在地面上戳出一个个小孔，身体布满诡异的空洞，不知来源于何处的风从洞口吹过的时候，能听到一阵诡异的呜呜声。
方九看着这一大帮子诺科生命体，越看越有想法：“你们跟藕是不是多少沾点亲缘关系？总感觉浇层糖浆说不定味道还挺好吃。”
面对方九的调侃，语言不通的诺科生命体当然没有回应。
反倒是一道夹杂着电流音的沙哑嗓音在后方响起。
“它们是合成金属生命体，跟植物的差距跟你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无序者从诺科生命体的队列中缓缓走出，面具下方不断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它们的硬度堪比聚炔碳，就算真浇了糖浆你们也咬不动。”
方九盯着这名无序者看了两秒，总感觉他看起来不太一样，然后笑着回了句：“倒也未必，我们家的半龙人能把重卡当可乐瓶扔，说不定真能咔吧两嘴给它们吃了。”
对面的无序者沉默两秒：“这个世界的管理局成员脑子有病吗？”
方九完全没在乎对方的贬低，反而眯了眯眼：“【这个世界】？你知道其他世界也有管理局？”
这次对方的无序者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随后抬起那覆盖着义体机械的亮银色手臂，指向方九。
“杀。”
一句简单的指令落下。
十几道裹着黑袍的影子从他后方杀出，在机械钩爪的推动和拉扯下，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方九。
而看到无序者纷纷出动之后，原本沉静无声的诺科生命体也纷纷行动起来，如同无数的舞者人偶般踩着尖刀利足瞬间散开，从天花板、地面和两侧墙壁等不同的角度一拥而上。
被瞬间包围的方九开启预知视觉，眼瞳中闪过一缕紫芒，在一片错乱的幻象中精准捕捉到最优的画面，身体果断行动起来，接二连三地躲过攻击，又利用触感快速处理掉一些提前看到却无法躲避的伤害。
他在包围圈里闪转腾挪，步伐灵活得像个绝世高手，即便是在无序者凌乱的攻击和诺科生命体的夹击中，他也能屡次三番地极限逃生，甚至反杀。
一名无序者找准时机，试图从方九的死角发动攻击，然而手中的长刀才刚刚刺出，方九跟背后长眼似的旋身蹬墙，借力跃起的瞬间发动触感，抓走旁边一只诺科生命体的镂空头颅，再把那圆形的镂空金属脑袋像丢铅球般丢了出去，正中无序者的面门。
面具裂开数道缝隙，然后破碎，暴露出那张扭曲无序的面庞——突然的遇袭让这名无序者动作一顿，也正是这刹那的停顿给了方九机会，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在无序者受击后退的同时，方九右手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同时发动触感，在他的胸口开了个巨大的洞。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上演，在预知视觉的加持下，方九不需要反复死亡也能熟知对手的动作，进而提前做出反应，这大大提高了方九的正面作战能力。
然而对方的数量确实太多了。
即便是全程按照最优画面来行动，数分钟的交锋过后，方九的身上还是留下数十道伤口，鲜血从绽裂的伤口里流淌出来，一条手臂骨折，左腿还被戳了个巨大的窟窿，透过这道窟窿甚至能看见地板上的大滩血迹。
看着面前的管理局成员如此狼狈，先前开口的那名无序者轻蔑地嗤笑一声。
“何必要挣扎到底？接受自身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在超越思维的伟力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这一点难道很难理解吗？”
方九撑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生命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但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回了句：“叽里咕噜说啥呢？能讲句人话不？”
这名无序者却只觉得方九是在故意嘴硬，话语中的冷笑更加明显：“看来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我们本来想将圣堂的【降临】地点设定在太平洋，将其视作一种告诫……但是没想到你们还是选择进行无意义的反抗，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做得更绝一些，让初次【降临】设定在人口最密集的城市，用恐惧来代替仁慈的警告。”
方九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原本都打算回溯了，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
“等会儿。”方九抹了把糊住视线的血，抬头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太平洋被削没九分之一不是随机的，而是人为设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