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本以为陆玲会被吓得六神无主，七荤八素，九泉之下的，没想到陆玲的反应格外平静。
在听说有一整个世界消失后，陆玲只是微微挑眉，神态间渐露若有所思之色。
方九跟陆玲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了然，当下便隐约看出点什么来，好奇地看着她：“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说不上知道。”陆玲摆摆手，慢慢靠到办公椅上，表情凝重，“最近半个月内，我们对相位展开的测试取得了一些新成果，一台效能和稳定性远超从前的大型相位干涉装置已经投入使用。”
方九没听出陆玲突然转换话题的意义，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都要多亏了你提供的完美展开数据，如今我们对相位空间的理已跃升了数个层次，虽然还是无法做到像你那样绝对完美的相位展开，但稳定性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借助这台新装置，我们成功捕获到大量以前未被发现的虚体世界，或者说【可能性】世界，其数字之庞大令很多研究员瞠目结舌。”
“但是——”
陆玲突然一顿。
她微微前倾身体，十指交叉在身前，深深地望着方九：“我们同时也发现许多过去曾被记录的虚体世界消失不见，经过调查后，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承载那些【可能性】的实体世界突然被抹除了。”
虚体世界是实体世界的可能性延展，像是一枚落地的骰子在其他平行世界的不同状态。
一旦这颗骰子本身被彻底抹除，那么与之相关的可能性自然也会灰飞烟灭。
方九抬头看向陆玲，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位副局长对自己最后的重磅消息反应平平。
原来管理局早就得出了某个世界消失的答案。
相比之下，方九做出判断的原因十分简单明了——
有一条蓝色时间线消失了。
一条时间线代表的是一个完整且真实的世界，而一条光线的消失，自然也就意味着整个世界被抹除，消散于虚无之中。
方九并未去过那个世界，因此不曾知晓那个宇宙的样貌，但对于那个死亡的世界，他仍然感到由衷的无奈和感叹。
“能知道原因吗？”方九问道。
陆玲沉默片刻，回想起在行星监牢里和雨果的谈话内容。
她短暂思考几秒，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告知方九实情。
“是【侵蚀】”
念出这两个字时，陆玲将语气压得很重：“一种纯粹的【侵蚀】正在污染所有的宇宙，这是一场无人能够幸免的巨大灾变，这种不可名状的物质像永远保持饥饿的饕餮，会不断蚕食整个宇宙，直到将所有事物的概念和规则都吞噬殆尽为止。”
方九心下一惊：“还有这种玩意？是某种异常吗？”
“无法判断，但目前来看更接近于一种自然现象。”陆玲沉声道，“因为它出现在所有已知的实体宇宙内，所以无法判断它是每个宇宙内天然生成的特殊物质，还是一种强大到能够肆虐所有宇宙的外来入侵异常。”
方九不了解陆玲所说的【侵蚀】
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玩意大概率是外来产物。
思索之间，方九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所有】已知的实体宇宙？那包括不包括这里？”
陆玲点了点头：“当然包括。”
方九顿时大受震撼。
这么个动不动就要吃宇宙吃概念吃法则的恐怖玩意，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大概是看出方九的心思，陆玲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我们虽然也受到了【侵蚀】的感染，但是我们正巧位于【侵蚀】污染圈的最中央位置，最近的【侵蚀】边缘距离我们大概还有二十二亿光年，远得很。”
这个数字听着很唬人，很遥远。
但方九这时候的高中科学水平发挥了，突然换了个角度思考：“所以说二十二亿光年以外的宇宙全都被【侵蚀】污染了？”
陆玲点头：“可以这么说。”
方九寻思了一下，印象里的可观测宇宙直径是930亿光年，如果按宇宙尺度来计算的话，地球管理局所在的宇宙其实已经被吞噬了97%左右。
妈耶，这玩意这么恐怖的吗？
不过往好处想，起码现在方九知道为啥本宇宙里的外星人不多了。
“不用担心，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陆玲倒是展现出令人意外的镇定，好像丝毫没将这场宇宙级别的灾难放在心上：“这是一把在极其漫长时光后才会下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现在没必要去担惊受怕——而相比起如此遥远的灾难，近在咫尺的危险才更加棘手。”
方九猜到了陆玲的想法：“是无序者？”
陆玲点头，“现在我们终于搞清楚了【入侵倒计时】的真相——所谓的入侵，就是无序者试图撕裂两个世界之间的帷幕，对我们所在的星球进行跨世界打击。”
“一直以来，我们总是生活在【入侵】的恐惧中，每次为了抵抗入侵，管理局都会付出不可想象的巨大代价，而现在我们知晓了真相，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过去的罪孽了。”
陆玲这番话斩钉截铁，语气里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尽管方九知晓的【入侵】次数不多，但听陆玲的语气就知道，管理局曾不止一次直面入侵，为此而牺牲的调查员和特工，甚至是一些收容的异常项目恐怕数不胜数。
对管理局而言，这是血与泪的牺牲，唯一能洗刷仇恨的，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劝阻陆玲是不可能的。
方九也不觉得让陆玲释怀、原谅是什么好选择，甚至在方九看来，地球管理局的复仇心理完全正当而且正确。
不过方九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要反攻无序者的话，到时候算我们一个。”
方九主动提出帮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事我们掺和了，到时候缺什么直接管我们要就行，火力、人脉、参谋，我们小队应有尽有——可能参谋这块差点，毕竟我们处理异常项目挺有经验，但正儿八经打仗我们还没试过。”
陆玲笑了笑：“有你们协助，我就放心多了。”
方九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接着好奇问道：“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具体有计划吗？”
“计划还在拟定中，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方向，至于时间……”陆玲思忖片刻，“一个月吧。”
“这么快？”方九有点意外。
“兵贵神速，当然是越快越好。”
说是这么说。
但其实陆玲原本想的是在三个月后，再组织第一次对无序者世界的反攻。
可是在见到格拉莱维，也就是海星版本的自己后，陆玲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急促感。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快，越快越好，一定不能再拖。
否则在此之前，无序者那边必定会有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