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钱家三爷爷重重地杵了一下手上的拐杖，“谨言慎行！！”
钱墨白在三爷爷开口的瞬间就顶了回去。
他怒斥道：“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管！！”
这是他第二次在族会上大发雷霆。
也是他第二次在这样的场合下打脸这些长辈。
三爷爷愣在了那里，看着钱墨白要吃人的视线，竟然感到了来自心里的恐惧。
钱墨白瞪了眼三爷爷后，就将视线放到二爷爷身上。
“钱家这么多年以来的保守方针都是因为你吧。”钱墨白对二爷爷彻底失去了尊敬。
不过这种事情在他18岁那年他就做过了，现在再做一遍也无所谓了。
钱墨白的二爷爷低着头，将神色彻底隐藏在黑暗中。
钱墨白继续说道：“天平集团转型，是，会占据一部分市场，但是他们所从事的也仅仅是重工业的一部分，少部分生活用品，大部分全是工厂所需要的大型设备，而那些从国际那得到的航天航空工业基础早就因为转型毁于一旦。”
“即使占据，他们也损害不了多少钱家的利益。”
钱墨白看着二爷爷：“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为什么要选择顶着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对天平集团动手？”
“虽然李家因为前年的事情有些没落，在国内的根基也有所松动，但是这也不代表李家是任钱家拿捏的小家小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钱墨白看着他的二爷爷，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失望，“就因为你们要遵循保守方针？就因为保守方针就要将所有的市场牢牢抓住？”
二爷爷终于抬起了头，压住其他想要说话的族老，看向钱墨白，慢悠悠地说道：
“墨白，你知道你大爷爷是怎么离世的吗？”
钱墨白立即点头，“我当然知道！”
“大爷爷在掌权期间，赶上了改革的春风，大肆占据市场份额，排挤其他企业，其他家族，靠着强大的手腕打下了钱家现如今的大半江山。”
“但同时，他因为过度激进，被怀疑要走资本主义，甚至垄断资本主义的道路，被迫下场，满怀壮志，在主宅郁郁寡欢离世。”
这也是钱家辉煌的历史，也是现如今走保守方针的原因。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现在的国内市场和国外市场，甚至够再造一个钱家！”
钱墨白道：“即使我们和天平集团合作，再占据一部分市场，对整个市场来说也说不上垄断！”
二爷爷抬眼，那本精明的眼睛，在看向钱墨白时竟然带上了浑浊。
“像，真像，你跟你的大爷爷，我的大哥，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雄心壮志，一样的天赋异禀，一样的意气风发。”
“但如果继续让你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也会是跟你的大爷爷一样的。”
他看着钱墨白，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站在他面前，指着南方，说要给钱家打下一份千年永立的基业。
轮廓都一模一样。
但是他大哥的后果很惨。
二爷爷同样记得，在那个午后，他的大哥带着青筋的手抓着他。
跟他说，他恨，他后悔。
他们的年龄本相差无几，但是在主宅的这几年，大哥衰老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还是一头黑发，大哥头发却全白了。
快到他才六十岁，大哥就已经离世了。
“不，墨白，不是的。”二爷爷开口，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颤抖。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这与垄不垄断无关，这是规矩。”二爷爷开口，眼神浑浊，面对下代家主，面对他的“大哥”他的语气与平时对外的威严不同：“钱家不能更进一步了。”
“即使市场继续增大，即使时代继续发展，我们钱家的上限，就在那里了，越过一步，就死。”
二爷爷说着，抬头带着莫名的情绪看向钱墨白：“现在所能拥有的，就是钱家所能拥有的极限。”
“我必须保证现在所拥有的不会被任何人所指染，这是我唯一能为钱家所做的。”
他想起在大哥离世前，他在心底发的誓，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住大哥所打下的一切。
“我们其实已经是失去牙齿的老虎，要想活下去，我们只能保持凶性。”二爷爷对钱墨白说道，眼神中带上了虎虽老，其威赫赫的凶残。
“你知道吗？钱家已经30年没有寸进一步了。我比你更懂外面的发展，现在只要非钱家势力联合起来，就能将钱家掀翻。”
“我们想要保存钱家，只能保持凶性，让任何人都不敢上来挑战钱家的威信。”
“哪怕是李家。”二爷爷说道。
钱墨白站在那，思考了很久。
他不蠢，当然明白这现在就是钱家唯一的生存之道了。
一只被枪顶在头上的老虎，一只被禁止不准捕猎的老虎，只能不断对着靠近的其他捕食者咆哮，威吓，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捕食者当作猎物。
“为什么？”钱墨白很想问为什么，所以他问了出来。
二爷爷低下了头，钱家现在的情况对一个有天赋有能力有野心的继承人是一种酷刑。
“因为这是人民的国家。”
即使钱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已经“收归国有”，即使钱家已经完全隐藏在世面之下。
但钱家依旧不能更进一步。
钱墨白低头。
沉默了许久，再次抬起头：“但是我已经答应了许义，不会阻碍李家的转型。”
二爷爷沉默了很久，许义...
作为近两年最明亮的新星，他当然是有过关注的。
“许义，不是许家人。”三爷爷突然开口说道。
二爷爷：“如果善义投资也要掺一脚的话，损失可能会很大。”
他沉默了许久。
似乎想了很多，想到了李家，想到了钱家，想到了宋家，想到了人民。
最后，他想到了他的大哥。
大哥会怎么做？
大哥从来不会失信于人，同样，大哥有信心，有胆量，哪怕是面对无数企业，无数家族的围攻。
他突然想明白了！
大哥临终的后悔，不是后悔自己做了打江山的决定，恨的也不是这个国家。
他所后悔的，他所恨的，是最后自己没能在拼一把。
拼到这个国家足够重视他。
他松了一口气，很长一口气，从三十年前憋在心底的一口气：“按你答应的做吧...钱家，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