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佐领和蒙古人从未对自己展现过的狠厉，饶是阿巴泰也忍不住心底颤抖了一下。
人被逼到绝路所展现出来的勇气，确实是外力所不能轻易撼动。
毕竟跟着你打仗，生死难料是一回事，必死无疑又是另一回事。
阿巴泰无奈的收回眼神，身边佐领和蒙古章京们看着阿巴泰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才松了刀，脸上又浮现出那股恭顺的模样。
周围人数更少的满人章京此刻也不敢看向这些佐领和蒙古人，只是望着阿巴泰，希望其拿出个办法来。
毕竟这里的明军有六万，哪怕是一换一，他们也换不起啊！
空气有些沉默，远处的清军再次获得了火炮阵地的控制权。
只是清军不再有血性，只是一脸惶恐的看着山下明军一边，又一千明军咬牙扑了过来。
长久沉默，终于，在清军的注视下，阿巴泰开了口：
“把火炮...都毁了...”
啊？
人群疑惑，阿巴泰则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从马上坐直了起来：
“传我的令，夺回火炮后立即将这些火炮全部摧毁，随后直接撤回。”
斩钉截铁，阿巴泰的面上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严肃。
而听着这个军令，章京们面上立即展现出心疼，他们想要开口建议将火炮拖回来。
但看着眼下这焦灼的战场，以及没明军袭扰，都花了足足三天才搬上去的火炮，章京们到底没有开口。
而周围的汉军佐领和蒙古章京，连带麾下军卒，却是全部齐齐松了口气。
很快又一队清军扑了上去，只是这一次随着夺回阵地，是清军不带半点犹豫的用炸药摧毁了火炮。
冲天火花于高地上炸裂开，而后是伴着渐渐落下的黄昏，清军开始大规模有组织的放弃第一道防线。
“总制大人，清军退了！”
李岩、赵宇大喜，前面诸部也是不断向后挥舞着得胜的令旗。
站了一天的秦山见状微出一口气，随后默默看着远处高地上燃起的熊熊烈火，将目光最后放在了清军大营前的那一团，与自己并无太大差别的人群身上。
被秦山盯了一眼，阿巴泰并不知道，他只是没由来突然感受到一股心慌，下意识向着秦山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此刻秦山已经收回了目光，随后对着李岩、赵宇下达了命令：
“把我们的六门大将军炮搬上高地，后面换我们来轰击清军。”
李岩、赵宇默默点头，而后秦山望着身前铺展开望不到边的军团，默默挥了手：
“今天先到这里吧。”
鸣金收兵的声音开始在明清两边相互传来，血战一日的军卒终于脱离了接触。
明军进驻清军外围防线，而后是红日沉落，残月升起。
两军的传令兵们，便伴着这点月光，开始将军报散发出去。
关外，盛京城。
城外巨大的汉八旗营地，皇太极带着洪承畴以及一众满清文武官员视察着已经有模有样的汉八旗军卒。
而原本军卒中弥漫的反抗与不服，也随着洪承畴穿着大清官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后，伴着一开始的愤怒，最后转换为了深深的无力与低头。
看着洪承畴的效果这么好，皇太极心情大悦。
随后对着身边一名年轻却高大壮硕的满人将领，笑着发问：
“鳌拜，这些军卒用着还好？”
鳌拜直起满人中少见的高大体型，直接用满是肌肉的双手对着皇太极打了千：
“好叫陛下知道，这些汉人技艺俱是不错，就是与我们满人比起来软弱不堪少了血气，实在难当什么大用。”
带着一股趾高气昂，鳌拜抬眼藐视着下方随着洪承畴到来，明显恭顺许多的军卒。
洪承畴待在身后脸色沉默，只是埋头不言仿佛没有听见。
而皇太极看着鳌拜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面上虽然展现出不悦，但眼底却是欣赏。
故意板着脸，皇太极略微呵斥：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满汉有别的话，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都是我大清的勇士。”
皇太极开口，鳌拜连忙又低了头，瓮声瓮气的开口：
“奴才知错。”
鳌拜开口，只是埋着的头下，是一双不以为意的双眼。
这些汉人，就是软弱不堪！
尤其在与这些辽东降军接触这么一段时间后，鳌拜的这种想法更加坚定。
皇太极看着鳌拜态度恭顺，也没有继续责怪，而是带着一点喜爱的看向鳌拜：
“好了，起来吧，念你初犯，这次便不追究了。”
几乎没有任何责罚，鳌拜又趾高气昂的站起来，随后嘴上不说，但眼神却瞟了洪承畴和吴襄这些新近投降的辽东军门身上。
众人面色无光的刻意回避鳌拜咄咄逼人的眼神，而这一幕看在鳌拜眼里，让其面容上的嘲讽更加明显。
就连皇太极看着这些汉人不敢对视，看向鳌拜的眼神也更加欣赏。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封军报却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众人好奇看去，看着正是关内的军报。
皇太极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又有急报？
此刻吴襄这些辽东降军默默看来，皇太极没有刻意回避，而是继续保持圣君自信模样，直接撕开信件。
随后在周围人的小心注视下，皇太极扫过其上内容，接着是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的眼眸。
努力不露声色，皇太极转身背对众人，将看完的军报又当众递给洪承畴。
而后在他人看不见的面容上，皇太极对洪承畴方才的满意，转换为了冷漠与不满。
“秦山没管崇祯，此刻正在对阿巴泰发起进攻。”
洪承畴脸上表现出一些面对皇太极眼神恰到好处的惶恐，随后听着皇太极开口，目光快速扫过军报，心中却是实在压抑不住的震惊。
鳌拜恰好站在洪承畴身边，也是眼角余光查看着军报上的内容。
随后养气功夫根本与洪承畴没法比的他，双眼不自觉快速瞪大。
什么叫明军主动进攻？
什么叫为争夺一处无名高地，明清两军六度易手？
什么叫清军一天阵亡两个额真，七个章京，三千多旗丁，一口气没了十个牛录？！
关键最后还退了？！
鳌拜瞪大愕然双目看向洪承畴、吴襄这些边军，又看向脚下麻木的汉八旗。
随后心底的自傲突然土崩瓦解，转而变成了实在想不明白的疑惑：
这种酷烈，是明军能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