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血瞳鸦卫飞走了,还是因为啃了干粮,阿粟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大家的行程,忙表示自己没事了,接着往里走。
曲休拿着罗盘,继续与沉月在前头开路。
一行人继续朝着西南方往里走。
江元音一直在关注阿粟的状况,嘱咐他若有不适一定要告知她。
未多久,林中再次传来异动,这次可不是禽类拍拍翅膀的动静,听着更像是脚步声。
为首的曲休、沉月谨慎驻足,环顾四周,沉声提醒道:“似是有人来了。”
断后的宁沪与青鸢亦是手握剑柄,随时要出手的状态。
李霁有些犹疑地问:“这不像是苗疆的主事得到报信来寻我们吧?这脚步声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这脚步声实在太整齐划一,跟行军练兵似的。
齐司延沉脸,道出关键点:“不似活物。”
众人随之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遭的一切越发诡异阴森起来。
“夫人……”阿粟双手紧握成拳,额头再次冒出细密隐忍的薄汗:“不、不舒服……”
江元音再次去背囊中给他取干粮,安抚道:“缓一缓,阿粟,一会见到苗疆人,你就会好的。”
阿粟不再说话,点头开始急切地啃干粮,试图把那股要躁动着,要破体而出的力量压下去。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林中有黑压压的一片,朝他们而来。
曲休扬声禀告道:“侯爷,约莫二十来人、人……?”
随着话到尾声,“来人们”越来越近,待看清楚他们的脸色,曲休对“人”这个形容,有些不确定了。
那群人远比之前站岗的血瞳鸦卫还要诡异,他们穿着黑衣,裸露在外的肌肤呈黑灰色,毫无生机。
的确是“黑压压”的一片,如齐司延先前所言,不似活物。
这苗疆可真是邪乎!
曲休这一年随齐司延,没少见刀光血影,再危险的困境,他没露过惧色。
大不了拼死一搏。
可面对眼前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却心里发毛。
……实在太阴间了!
为首的曲休不敢轻举妄动,请示问道:“侯爷,如何处理?”
齐司延相对淡定,目光一一扫过来“人”,分析安抚道:“冷静些,他们或许不会跟我们动手。”
他们虽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不动,但手上并无武器。
并且,在距离一丈远时,他们停了下来,没再靠近。
就这样顶着一张张瘆人的脸,和齐司延他们不声不响地相望。
林子一时鸦雀无声,两拨人都似被点了穴,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沉默对峙。
远处拐角,在一棵粗壮大树后,站着两位女子。
正是蓝妙妙同江云裳。
此刻江云裳浑身紧绷,那双眼眸里有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她呼吸重了重,咬牙切齿地盯着远方。
她认出来了,是江元音和齐司延!
他们为什么会来苗疆?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江元音中了“燕无息”之毒,来苗疆寻血藤花解毒的?
做他们的白日梦!
休想!
蓝妙妙全神贯注地用蛊虫操控着傀儡们,认真盯着江元音等人的反应,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江云裳,早已经神色大变。
蓝妙妙嘀咕出声:“奇怪,这些误入的村民怎么没反应?是被吓傻了,还是不害怕?”
她兀自念叨着:“我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赶紧离开。”
语罢,她继续操控着傀儡蛊。
那群原本站桩不动的傀儡们倏地动了起来。
有的忽然就近选了棵光秃秃的树,爬上后倒挂着。
有的忽然拧断了自己的胳膊,在另一只手中摆弄。
江元音等人:……
画面是诡异,但好在并不血腥。
它们拆卸着自己的躯干,却没有鲜血喷涌。
它们好似只剩下一具无意识的躯壳,体内并无脏器之类的。
远处蓝妙妙继续嘀咕:“这都不跑?再给你们看点厉害的!”
下一瞬,有傀儡“咔嚓”一下,直接掰下了自己的头颅,双手捧着,朝江元音等人递过去。
接着有傀儡抬手,开始扣自己的眼珠子。
只是这个画面,没能冲击到江元音。
齐司延眼疾手快,自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虚张声势,”李霁玩味地轻哼道:“它们背后有人,纯粹在吓唬我们呢。”
它们做着这些骇人惊悚的举动,却没向他们靠近一步。
显然是有人在操控着他们。
这是在以制蛊、控蛊闻名的苗疆,大家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齐司延认可出声:“是想将我们吓跑,再等等,它们的主人见我们没反应,会现身的。”
江元音抬手拿开了齐司延的手,温声回应:“没事,我不怕。”
她余光瞟见阿粟啃干粮的动作越来越急切,越发担忧。
远处,听不见他们交谈,但隐约能看见二人亲密举动的江云裳彻底绷不住,恶狠狠道:“杀了他们,妙妙,杀了他们!”
“啊?”蓝妙妙不明所以地转头便见江云裳整张脸乌云密布,再不见平日里的温柔亲切,愣神后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云裳姐姐?你的脸色好糟糕啊。”
“你不是会用傀儡蛊,操控那些傀儡吗?”江云裳难以控制表情的煽风点火,“你赶紧杀了他们!”
是他们自己凑上来!
他们该死!
她恨不能将江元音碎尸万段!
“不行的,”蓝妙妙摇头拒绝,“他们只是误入,赶走他们就行了,阿爸说了,不能随便伤人性命的。”
他们苗疆是不同外界往来,但也不会伤及无辜。
苗疆地界并非是擅闯者死,对于无意闯入迷路的人,吓唬一下赶跑就行了。
“妙妙,他们不是好人,”江云裳激动抓住蓝妙妙的手,“他们不是误入的,他们是蓄意闯入的,你不该留他们性命,杀了他们!”
“嘶——”蓝妙妙疼得皱眉,觉得眼前的江云裳实在陌生,她晃动胳膊试图挣脱她的手,嘟囔出声:“你抓疼我了,云裳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认识他们?为何说他们不是好人?”
“抱歉,抓疼你了,他们……”江云裳眼神闪烁,极力克制情绪,“他们害死我全家,是我的仇人!”
“啊?”蓝妙妙更懵了。
江云裳松开蓝妙妙的手,泪眼朦胧,带着哭腔道:“你看到那身杏色衣裙的女人了吗?她叫江元音,本是个弃婴,我父母见她可怜,收养了她,将她视作亲生女儿对待,我也将她视为亲姐。”
蓝妙妙凝神听着:“然后呢?”
“就在去年,皇上为我与定宁侯赐婚,她为了抢夺我的夫君,当上侯夫人,将我骗到泉郡卖给流寇,然后顶替我嫁给了定宁侯。”
蓝妙妙没离开过苗疆,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更不清楚什么公爵贵族之类的。
只是通过江云裳的话去揣测,这定宁侯应该是很了不得的人,她那姐姐才要抢她的亲事。
江云裳接着道:“这一年,我在泉郡过得苦不堪言,受尽非人的折辱,直到数月前终于逃脱魔爪,才发现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仅顶替我嫁给了定宁侯,她还构陷我父母、阿弟,致我江家被抄家流放,如今我父母、阿弟,生死未卜……”
提及泉郡那一年的遭遇,她无需去演,眨眨眼,眼泪便从眼眶滑落,格外的凄楚可怜。
“太过分了!”蓝妙妙听得愤慨不已,拍拍江云裳的背,替其怒骂出声:“我阿爸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这种坏事做尽的白眼狼,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江云裳继续哭诉,“他们不是无意闯入的,他们一定是来抓我的,我阿姐怕我去告御状,揭露她顶替了我的身份嫁人,她是来赶尽杀绝的……”
“妙妙,你一定要救我,我好害怕啊……”
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身子一颤一颤的,瑟瑟发抖。
蓝妙妙瞬间心疼起来。
她是大祭司的女儿,从小忙着学习制蛊、纵蛊,不知不觉便和同龄人疏远了。
她没甚玩伴,直到数月前,江云裳来了苗疆。
江云裳很主动,日日陪在她左右,温柔又脾气好。
她将她视为好友。
好朋友遭了欺负,向她求助,她仗义护短道:“别怕,云裳姐姐,我替你报仇,好好教训那个白眼狼姐姐,以后你我就是亲姐妹,你不要伤心了。”
江云裳压抑着心底的得意,面上还是一副瑟缩惶恐的模样,抽噎着说道:“先前我想到了父母、阿弟和这一年的遭遇,才说要杀了他们,现在我冷静了……”
蓝妙妙揣测道:“你不会想算了,不计较了吧?”
以江云裳这温柔如水的性子,搞不好她的不计较了。
江云裳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引导出声:“我想让她跟我道歉,跟真心实意待她的父母、阿弟道歉,妙妙可有什么法子?”
不待蓝妙妙回答,她眨了眨眼,泪水遮掩着眼底的恶毒,轻声询问道:“妙妙可能帮我……把她制成傀儡?”
稍稍从江元音等人的出现,带来的激动情绪中走出后。
她便不想杀了他们了。
她要把江元音变成傀儡,等她什么时候折磨够了,再送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