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老宅——
离婚?划清界限?还有近亿的亏损?
文澜听得一片混乱,尤其是,这中间怎么还有她家小叙的事?
文澜微微蹙眉:“灵姿,你先冷静下来。”
“你情绪太激动了,这样隔着电话,我也没办法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你……”
“我冷静不了!”顾灵姿猛地打断了文澜的话。
“阿澜,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从程业屏出事后,我在程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除了我,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顾灵姿声线颤抖:“你知道的,程家现在的掌权者,早就不是程业屏了,现在程家的生意,因为你们家的针对,一落千丈——”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家的针对?”文澜面上浮现出真切的困惑:“灵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家小璋腿部受伤,现在还在医院休养。”
“公司里的事,都是阿腾在忙。”
说到这里,文澜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失落:“阿腾已经快两个星期,忙得没有时间回家了。”
“我这些天,也都没有见到过他。”
“所以,阿腾具体在忙的事务,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文澜话音微转,语气很笃定:“我想阿腾应该不会刻意去针对程家。”
“毕竟我们集团,和你们程家主要涉及的业务,两者并不相同,也不会互相影响。”
“阿腾没有去针对程家的必要。”
……*
“……”顾灵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厌恶文澜对楚滕的称呼。
阿腾,阿腾……一句句叫得这么亲密,明明都到了这个年纪,文澜使用的,还是文澜年轻时对楚滕的爱称。
从文澜口中,所说出的每一句“阿腾”,都像是在提醒着顾灵姿——
她与文澜,明明都是出身G城名门的贵女,年龄相仿,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彼此婚后的经历,却是天差地别。
无论是从母家,丈夫,还是子女,顾灵姿没有一样,能够比得过文澜的。
文澜过得越好,待她越体贴包容,顾灵姿就越有一种,被文澜的幸福刺痛眼球的感觉。
顾灵姿受不了。
所以,她想让文澜也落坠进,和她所处一样的地狱。
这样扭曲的情感,入骨之蛆一样,钻附在顾灵姿的体内。
即便是到了现在,顾灵姿得知了楚昭的死讯,也清楚自己的报复,应该是大成功了,也依旧没有止息的意思。
像现在,顾灵姿对着文澜哭诉的每一秒,她都恨不得让文澜跪俯在她面前,加倍地还回来。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程业屏他们没用,她现在根本不需要再对文澜低头,也完全没必要和文澜,像从前那样虚与委蛇!
顾灵姿只需要像刚得知,楚家在乌岸山上出事时,借着为楚家祈福的名头,跪伏在佛前,感谢上天突降的福泽——
而不是让她像现在这样,又一次,再一次,以这样耻辱的姿态,向文澜祈求庇佑!
……*
“灵姿?”文澜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顾灵姿从满腔的怨愤中稍稍清醒,她努力平缓情绪:“阿澜……”
“我知道的,我知道肯定不是楚滕做的。”
“是小叙,小叙突然针对我。”
“小叙?”文澜难以相信。
在文澜的印象里,她的二儿子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待人一向是最亲和宽容的。
况且,她的二儿子,满心只有画画,对公司事务根本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出手去针对顾家和程家呢?
这完全没道理啊。
但顾灵姿很确定:“是!就是小叙。”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了谁的蒙蔽,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情谊都是假的。”
“他觉得我在骗你,我是搅乱你们家的元凶,还说我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设计你……”
“说我见不得你好,说都是因为我,楚昭才会死……”
顾灵姿顿了下,哭声骤重:“可是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心思?尤其还是对你——”
“阿澜,他们不清楚,连你也要不相信我了吗?”
楚昭……文澜眉心紧皱,有些头痛,为什么还会提到她的昭昭?
文澜心脏生出丝丝缕缕的痛意,不强烈,却又真实存在。
楚昭的名字,在她这里,快要成为一个禁忌。
不是因为厌恶或者不喜,只是单纯的,只要想起这个名字,文澜就会感到痛苦——
她的心脏会抽痛,像患了不知由来的病症。
“灵姿。”文澜轻缓吐出一口气:“你现在的情绪太乱了。”
“冷静下来,我们见一面吧。”
“如果真的是小叙误会了你,我会让他和你道歉的,也会让他尽可能地,去弥补你们受到的损失。”
“至于其他的人……”尤其是我的女儿。
“我想和他们都是无关的。”
———*
“……”电话那头,顾灵姿的双眼蓦地瞪大。
无关?
这算什么回复?
警告吗?
文澜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看似温和,实则含着几分警告和不满的话语……
顾灵姿想,她真是小看了文澜。
对方根本就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好糊弄。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这次的事,她指责的是楚叙,而不是楚昭……
所以文澜在和她的对话里,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袒护楚叙的那一面了吗?
顾灵姿并不知道,文澜换了新的主治医生,大脑要远比从前清醒的事——
她只以为,是在文澜心中,楚叙的重要性远超于楚昭。
所以,才会有现在,她使用同样的手段,却无法就这样,糊弄到文澜的难堪局面。
也不怪顾灵姿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是——文澜看重楚叙,远超于楚昭,这本就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二是——从前,顾灵姿只要随便暗示几句,甚至都不到挑拨的程度,文澜就会自动生出对楚昭,更多的恶感来。
所以很多时候,顾灵姿也只是说出了,文澜内心对楚昭的真实想法而已。
在文澜尝试着和楚昭和解之前,文澜是确确实实讨厌着楚昭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可惜,顾灵姿并不知道。
顾灵姿所理解的,文澜口中说的,不能被顾灵姿随便冤枉的“其他人”里,并没有包含楚昭。
所以,顾灵姿继续哭诉道:“我冷静不下来……”
“他指责我的话语,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居然说,你当初还怀着楚昭时,在乌岸山上祈福那次,你抽到的那根凶签,都是我设计好的!”
“我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乌岸山是你和楚滕,你们两口子一起决定要去的,抽签也不是我建议的!”
“我顶多就是在你们想要解签的时候,因为你和楚滕的拜托,所以精挑细选,推荐了一位大师过去。”
“可当初楚滕也不是光问了我,最后决定大师人选的,也是你们自己……”
“现在说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设计一个,还在你腹中的婴儿!”
“我怎么可能会恶毒到那种地步?”
“小叙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知道我听着他在我丈夫和婆婆面前,这样讲我,我有多难堪吗?”
“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
“……”文澜脑内一片嗡鸣,像是煽动着翅膀的群蜂,也像是盘旋聚集的苍蝇。
楚昭被提到的次数太多,顾灵姿的声音又太过尖锐——
简直像是尖利的长指甲,重重刮过黑板,给文澜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浑身发毛,完全无法忍受。
为什么要一遍遍地提起那次抽签?
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反复地提起乌岸山?
明明顾灵姿已经知道,她亲生的女儿葬身在了乌岸山,再也没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可能了,不是吗?
顾灵姿怎么可以,用那样无关痛痒的口吻,提起楚昭的生死?
文澜不明白。
她在旁人眼中,对楚昭所表现出来的,就真的淡漠到了这种程度吗?
淡漠到,让哪怕被文澜视作亲密半身,视为一生至交的顾灵姿,也一点都不认为,她文澜会对楚昭的死亡而难过。
所以,顾灵姿才可以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避讳地提起。
可是……楚昭已经死了。
文澜十月怀胎,曾经也满怀着期盼与祝福,辛苦生下的女儿,她已经死了。
在二十岁生日还不到的时候。
在属于楚昭的人生,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度过的时候。
顾灵姿,或者说,除了文澜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他们真的有把她视为楚昭的母亲吗?
如果他们真的把她视作,楚昭的母亲。
那么,一个母亲的女儿,就这样死去——
他们凭什么以为,她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