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密室的空气凝滞如铅。千年玄铁刑椅周围,新增的仪器低声嗡鸣着,幽蓝、惨白、猩红的色彩交织在密室里。
数十条管线从不同仪器中伸出,像毒蛇的触须,末端尖锐的探针刺入曦和赤裸躯体的各个角落——太阳穴、颈动脉、心口、丹田……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每一行都是对他这具神秘躯体的贪婪解构。
八日。
断指、剁足、剥皮、剜心……厉伏枭用尽了人类能想象的所有残酷手段。
曦和脚下早已积起厚厚的暗红色血泊,粘稠得几乎能没过脚踝。
他的左手五指是新生的,那粉嫩的肤色,与遍布全身的疤痕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腹部一道纵贯的狰狞伤口结着猩红的痂疤,那是三天前被完整取走的右肾留下的印记。
曦和空洞的目光越过厉诛曦的肩膀,投向密室冰冷的穹顶,仿佛那里有他唯一能抓住的虚幻希望。
厉诛曦的手中把玩着一柄柳叶形的手术刀,薄如蝉翼的锋刃在幽暗的密室光线下,流转着淬毒般的寒芒。他踱步到刑椅前,鞋尖刻意碾过地上黏稠的血泊,发出令人作呕的“吧唧”声。
“啧啧啧,”
厉诛曦俯下身,冰凉的刀面轻轻拍打着曦和因大量失血而苍白的脸颊,
“骨头真硬啊,张曦和。都这样了,还做着太昊界会派人来救你的美梦?”
曦和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对上厉诛曦那双充满残忍兴味的眸子,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没有吐露半个字。
厉诛曦却凑得更近,灼热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几乎喷进曦和的耳蜗,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你就从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像只自投罗网的蠢鸟一样飞进了伏羲界?嗯?”
曦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厉诛曦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反应,嘴角咧开一个更加恶毒的弧度:
“阔别二十年的刘舟?伏羲界石碑的情报?诸葛彦的倾力相助?这一切……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点?顺理成章得……就像一张为你量身定做的网啊。”
厉诛曦的话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曦和早已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里炸开!
刘舟那憨厚又带着点商人精明的脸,发现第一块石碑时兴奋的神情;诸葛彦在实验室里推着眼镜,冷静分析着伏羲界第二块石碑可能的位置,甚至为他规划了最稳妥的旅行团路线……
这些画面瞬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碎裂!难道……
一个冰冷彻骨、带着无尽绝望的念头,如同最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内心最后的防线。
“你是说……”
曦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所有的信息……都是布局……就连诸葛彦……也出卖了我?”
他的嘴里满是血沫的腥气,就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他破碎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厉诛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发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满足。
他直起身,欣赏着曦和眼中那点残存的光迅速熄灭,被巨大的空洞和难以置信的绝望所吞噬。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这颗名为“背叛”的剧毒种子,只要埋下去,就足以在绝望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最终将眼前这顽强的意志彻底腐蚀、压垮。
“想明白了?”
厉诛曦用手术刀的刀尖,极其缓慢地划过曦和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最终停在他腹部那道尚未完全长好的、粉红色新生的疤痕上,
“可惜啊,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
刀尖微微下压,冰冷的触感让曦和皮肤瞬间绷紧,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让我想想……”厉诛曦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孩童挑选玩具般的残忍光芒,
“今天,我们切点什么好呢?肝脏?还是……再研究研究你那颗顽强得让人心烦的心脏?”
话音未落,锋锐的刀尖已毫不犹豫地刺入曦和腹部的嫩肉!
皮肉被割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啦”声。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曦和!那不仅仅是肉体被切割的痛苦,更是精神支柱彻底崩塌带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绝望!
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被特制镣铐死死扣住的手腕脚踝瞬间被内侧的倒刺戳得血肉模糊。
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在密闭的囚笼里疯狂回荡、撞击,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每一寸皮肤,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
他想调动力量反抗,但破碎的紫府一片死寂,曾经浩瀚如海的灵力早已消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元婴碎裂的金色残片如同冰冷的星辰,悬浮在干涸的紫府废墟之上,嘲笑着他的无力。
意识,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琉璃,迅速布满裂痕,然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彻底粉碎、沉沦……
混沌。
无边无际,温暖而虚无的纯白。
意识仿佛沉在无重力的羊水之中,感觉不到温度的存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里是曦和意识最深处那片奇异的混沌世界,当面在神农架与蛟妖同归于尽,意外融合肉身时,它他便在这混沌世界中待了很久。
在彻底压制银龙意志后,原本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已化作一片柔和的、散发着微光的纯白海洋。
曦和的意识体就坐在这片光的海洋中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厉诛曦那恶毒的耳语,如同附骨之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空茫的意识里回响。
“……量身定做的网……”
“连诸葛彦也出卖了我?”
“太昊界……”
“背叛……”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灵魂深处反复切割、搅动。
支撑着他忍受八日非人酷刑的信念......那个他以生命去扞卫的世界终会来救他的信念.......此刻碎得比他的元婴还要彻底。
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他,比厉家的任何刑罚都要冰冷,都要绝望。
突然,脚下平静的白色光海,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紧接着,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从那涟漪的中心悄然晕染开来。
那点黑暗迅速凝聚、拉伸、扭曲,最终竟化作一条仅有手指粗细、通体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小小银龙。
它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顺着曦和冰冷的腿蜿蜒而上,鳞片擦过皮肤的感觉冰凉而滑腻,最终盘踞在他僵硬的肩膀上。
小小的龙头凑近曦和苍白的侧脸,一双竖瞳完全漆黑,深不见底,却诡异地映不出任何光亮。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一个声音直接在曦和意识深处响起,并非银龙昔日那暴戾的咆哮,而是低沉、平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奇异共鸣,仿佛是曦和自己心底最深处发出的回响。
曦和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肩膀上的小小存在,声音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
“我以为……你已经彻底消失在我的身体里了。”
那声音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
“消失?”小银龙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如果你指的是那只蛟妖,它确实已经消失了。或者说....你们早已融为一体,而我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你’和‘我’。”
它微微昂起头,漆黑的竖瞳直视着曦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灵魂中被压抑的暗面,是你血脉深处蛰伏的洪荒之力,是你……最原始、最真实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