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麟静静地站在亭子外，与她透过帷幔对视，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搓了一下拇指与食指。
他眸光如同能够穿越那轻薄的云纱看见她面上的戏谑一般，轻轻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君子才可以见到你，那我便不是君子。”
一阵清脆得如同银铃响起的娇笑声骤然从帷幔之后响起，张麒麟便知道自己的答案当是合了她心意。
他望着那人自琴案后起身，向着他款款走来。一只纤细白嫩的，涂着豆蔻的玉手从里面缓缓伸了出来，叫张麒麟的目光紧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帷幔被缓缓拉开，眼前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当与那双凤眼对视上的一瞬间，张麒麟先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微微停滞片刻，然后就重新开始疯狂的跳动。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卿月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方才被他话语逗笑的清浅笑意。
一袭与昨日不同的月白旗袍将她姣好的身材包裹住，女子体态纤秾合度而玲珑有致，一颦一笑间尽是妖娆万分。
“不做君子……那公子你……可是想做小人……？”
纤细的手指抚摸向男人的眉眼，然后划到他的下颚处，那双含着不可琢磨情绪的凤眼重新抬起，落入他的眸中。
喉结微微动了动，他立在台阶下，身形似鹤形，仰起一双落满星辰的双眸静静地盯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却在她即将收回手的时候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卿月勾起红唇，瞥了一眼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缓缓吐出了一句让他遍体生寒的话。
“公子，小女已经嫁作人妇，夫家……在洛阳，如此，你可是想做……梁上君子？”
张麒麟的瞳孔猛地一缩，身形开始微微踉跄，终于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面容苍白而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女子，那双长长的睫毛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可是，在骗我？”
这句话艰难的从他口中说出，却几乎叫他心神欲碎。
“并未，我与夫君因为一些原因分离，可我的的确确是已嫁做人妇了。”
一股不可抑制的悲浮上心头，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卿月扶住了他的手，抬起手指为他轻轻擦去了那一滴划过眼尾的泪珠。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公子，天命无缘，你回去吧。”
她想的是，若她还没有死，那么该多么的好，当真是恨不相逢未死时。可若她没有死，她也早该在千年前化作了古，又如何还能与他相遇呢。
天命无缘？
天命无缘……
张麒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离府的，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
天空中再次下起了雨，这次他却显得有些狼狈。
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天命无缘……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素来是得不到上天的一丝怜悯的，这荒诞不堪的一生，他经历的曾经一切伤痛是如此的可悲可笑。
不过是一面之缘，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他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既天命无缘，又何苦困我。
温热的泪刚出眼眶便与天上下的雨混合到了一起。
一个几乎不会流泪的人，为她不知已经落了多少次泪，隐在他身后跟随的卿月觉得自己可真不是人。
呵……她可不就是不是人吗？
她是鬼，还是一只没了心的鬼……
卿月抬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可既然没了心，她为何还会感到心痛？
望着那个在雨中迷途的男人，众鬼面面相觑。
“是你们谁下的雨？”
“没有啊，不是我！”
“也不是我！”
那便就是天意了。
众鬼将那个在原地打转了许久的张九日送出了大门。
清醒过来的张九日看向街道上的张麒麟，立即奔向了他，将他重新带回了他们的住处。
见到这里，一直关注着张麒麟的众鬼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们小姐那样说，但是要是他们姑爷少了一根毫毛，她肯定会发疯。
果然，在那日张麒麟走了之后，卿月又重新开始发疯。
连续好几日的阴沉让所有鬼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毛了他们家现在像个炮弹一样一点就燃的小姐。
以至于前来拜访的张起山都落了好大的没脸。
张起山阴沉着脸看向那个面容美得如妖孽，但嘴上好似抹了毒一样的女子，他真害怕她舔上一口自己的唇会不会被自己毒死。
“离姑娘，虽然起山知道你来历非凡，但你若想加入这次行动，恕我直言，你的安全我无法保证。
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这不是去野外郊游，还望你三思。”
如果不是因为她手持上级的召令，强势的空降长沙，他堂堂长沙防御官又岂会主动上门来见一个黄毛丫头。
这些年来都是别人主动去拜见他，何曾出现了他主动拜访还没有得到一个好脸色的情况。
“我的安全不用你保证，毕竟，如果真的遇到连我都棘手的危险，估计你们这些人都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放肆！”
“鈤山。”
张起山抬手制止了张鈤山的开口，喜怒不形于色的重新看向卿月。
“既然如此，离姑娘，到时候要出发前，我会通知你的，那现在我便告辞了。”
卿月抬起手边的茶，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慢走，不送。”
看着那个半点起身相送的动作都没有的女子，张起山微微眯了眯眼，看起来好脾气的笑了笑。
而起身挥袖离去的瞬间，面上就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小姐啊，这个人浑身煞气中又散发着一点金光，是个有功德在身的人，可为何我会如此讨厌他身上的气息啊？”
卿月一把把玲珑拉到怀里，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玲珑啊，有功德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但是有煞气的人可就一定是心怀恶念的人了，就像你家小姐我一样。”
“才不是，小姐你那是修炼出来的，你是鬼，他是人，怎么能一样，他那个是他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恶欲和杀人太多产生的凶煞之气，他怎么配和小姐你相比！”
看着小丫头气鼓鼓的小包子脸，卿月弯了弯唇。
是夜
“公子，天命无缘，你回去吧……”
“离人心上秋的离……”
“既然已经被遗忘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卿月……”
“郎君，你怎么又忘了……我是你的娘子，卿月啊……”
张麒麟从床上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双漆黑的眸在黑夜中不断的颤抖。
他抬起手放到了自己的心上。
“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