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难熬。
对无限计划项目幸存的一百三十八名练习生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句形容词。
“哒——哒——哒————！”
当电子钟上的数字，从“03:59”跳动到“04:00”这一刻。
尖锐的集合哨声，在夜空中响起。
田小娟几乎是从床上弹射起来的，心脏狂跳，一脸惊恐地看着对面已经穿戴整齐的李允真。
“欧尼？怎么了？地震了？”
她旁边的床上，李允真已经穿戴整齐。
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没事，你睡吧。”李允真吹了吹咖啡的热气，语气平淡，“我出去看看热闹。”
而在练习生宿舍这边，两个字足以形容——地狱。
“我操！又来？！”
“疯了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他妈才几点啊！”
“是不是地震了？还是着火了？”
她们对这个哨声已经产生了神经质的敏感，但又不是很确定，因为……从来没有半夜集结过啊！
抱怨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躺在床上不动。
混乱中，各种状况层出不穷。
有慌乱中把裤子穿反了的，有人摸黑拉裤链夹到毛的。
有刚从上铺爬下来，还没站稳，腿一软，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的。
这群柔弱病残的每一个弯腰抬腿，都会牵扯着全身肌肉，引来一阵阵龇牙咧嘴的疼痛。
……
凌晨四点五分，操场。
一百多号人，被凌晨山间那刀子般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歪歪扭扭的队列里，不断传来牙齿打架的声音。
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操场边上的几盏探照灯打在她们身上。
几个因为动作实在太慢而迟到的女孩，正在队列的最前方，接受惩罚。
“仰卧起坐！五十个！自己报数！”
然而，对于这群身体早已被掏空的少女来说，仰卧起坐这个动作，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
但她们中大多数人，腹部的肌肉早已撕裂般疼痛，根本做不出这个动作。
只能躺在地上，用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费力地蠕动着自己的上半身。
奇怪的是，负责监督的教官，这次却好像没怎么深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蠕动了五十下，就让她们归队了。
惩罚结束接着就是一个绝望的指令。
“全体都有！”黄教官的咆哮声响起，“目标，正前方！军姿两小时！现在开始！”
纯粹的折磨又开始了。
这一次还加上了连坐机制。
六小队里，一个女孩因为体力不支，身体晃了一下。
立马就被逮住了。
“第六小队！”教官的咆哮声，在寂静的操场上炸响，“全体都有！目标，操场外圈！绕场一圈！跑！”
第六小队那十个女孩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操……”
那个犯了错的女孩，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但哭——是不会减少半米距离的。
一圈跑完，继续站军姿。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没哭的还好，哭了的可就惨了 —— 眼泪可是会结霜的。
……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队伍的前方。
“啧啧。”
李允真穿着一件一看就保暖性能超强的名牌羽绒服（娟总的），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出现了。
那袅袅升起的白色咖啡热气，显得是那么的可恶！
她抿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了一丝享受的表情。
“哟，大家早啊。”
“看到你们一个个冻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我就放心了。”
她这句话，直接就点燃了队列里不少人心中的怒火。
但没人敢出声，她们只能用或愤怒或麻木的眼神瞪着她。
面对台下那些想要杀人的目光，李允真笑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在想，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嘛……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谁他妈想问了？！
不断有人在心里疯狂吐槽，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女魔头接下来，绝对憋不出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
李允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恶意。
“……就是看你们昨天，辛辛苦苦一整天，结果居然只淘汰了12个人。”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照这个速度，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们减到6个人啊？何年何月？”
她环视着面前这一张张冻得发青的脸庞，一字一句道。
“就是看你们不爽。”
“就是喜欢看你们现在这副想死又不敢死、还得硬挺着的样子。”
“特别下饭。”
赤裸裸的羞辱。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明白，这不是什么军队的常规训练，这也不是什么公司的必要流程。
这一切，是她李允真，单纯地想让你们痛苦。
这能最有效地，将所有的仇恨和压力，都聚焦到她一个人身上。
......
两个小时的军姿，对这群少女来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酷刑。
有女孩被冻得肚子疼，实在忍不住了，打了报告说想去拉屎。
李允真很大方地准许了。
但很快，就有人想效仿着，借上厕所的名义去偷懒。
“肚子疼，拉屎！当然可以！”李允真拿着个扩音喇叭，“生理需求嘛，我又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但是呢，厕所就那么大，每次只给你们两个名额。”
“为了防止你们在里面偷懒，我会亲自，跟着你们去。”
她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
“在厕所蹲超过一分钟，还没拉出来的……”
“知道后果吗？”
她对着刚刚那个打报告的女孩，猛地吼道：“还去不去？！刚刚打报告那个！”
“我……我我我……我再忍忍。”那个女孩吓得脸都白了。
......
早上六点整。
两小时的酷刑，终于结束。
黄教官一声令下，带队伍去食堂。
这群被折磨得几乎要散架的少女们，眼中总算是有了一点点活人的生气。
终于……熬到早饭时间了。
然而，如同昨天一样，现实再一次给了她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允真没有带她们进食堂，而是指着食堂后面，那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乱石堆。
“社长我呢，今天早上起来，看到这堆石头，就觉得特别碍眼。”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在吃早饭之前，你们得先帮我个小忙。”
“把这堆石头，给我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随手一指。
“就搬到那里吧，一公里外的靶场。”
“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吃早饭。”
她又补充了一句，生怕这群人死得不够明白。
“我看了看，石头有大有小。我不管你们是几个人合作也好，还是自己一个人头铁，去挑个大的也好。反正我要让这堆石头，从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要有敢扔半道上的，自己思考后果。”
意料之中的，又是一片绝望的哀嚎。
李允真像是没听见一样，甚至还大发善心地，让教官们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副白色的劳保手套。
任务，开始了。
矛盾，也瞬间爆发了。
任务一开始，体力最好的那一拨人，比如小贝立刻冲向那些看起来就不重，一个人就能轻松抱走的小石头，抱起就走，先下手为强。
体力差的，还在原地犹豫和抱怨。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那堆石头里，剩下的都是那种大石头了。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站在一块四五十斤的石头前，憋了几次，根本搬不动，急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允真远远地看到了，甚至还好心地喊了一句：“那个谁！抱不动，可以推着走嘛！动动脑子！”
而那些已经搬完一轮的，也陷入了纠结。
那堆石头，一看就不是一趟能搬完的。
要不要回去，再搬一次？
可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比别人多搬一次？
各种各样的矛盾心理，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滋生、蔓延。
李允真就那么坐在终点的靶场边上，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旁若无人地玩起了LoL手游，压根不管她们之间的互相推诿和争吵。
一个小时后，当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被几个女孩合力推到靶场时，所有人都累得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李允真放下了手机。
屏幕上，一个红色的“失败”字样，令人害怕。
她似乎心情很不好。
她看着靶场边上那堆新的乱石，又看了看远处食堂的方向。
“唉……不太美观...”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这些石头，还是放在食堂后面比较顺眼一点。”
她抬起头，对着这群表情呆滞的女孩，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
“那就再搬回去吧。”
？？？？？？？？？
某个练习生脸上的表情，在几秒钟内，完成了从疲惫，到错愕，再到扭曲的转变。
“啊——！！！”
一声歇斯底里混合着无尽愤怒和绝望的尖叫，撕裂了夜空。
她举起脚下那块好不容易才搬过来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炸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操你妈的！你他妈有病吧！”
“老娘不干了！爱谁谁！”
好几个同样情绪崩溃的小暴脾气当场就爆发了，指着李允真的鼻子破口大骂。
李允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
“受不了就滚。”
“搞清楚供需关系，是你们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们。”
“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女，你们什么都不是。全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想当偶像的廉价女孩。”
气不过的真的当场就不干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朝着放弃钟的方向走去。
李允真看着那几个远去的背影，耸了耸肩，她巴不得多走点。
她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剩下的，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吃。上午九点的集训，会准时开始。至于你们是选择不搬，还是不吃……随便。”
不搬？
不搬就等于，没饭吃。
没饭吃，你能顶得住变态的上午训练吗？
顶不住上午的训练，会不会又是连带惩罚，导致中午也没饭吃？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允真，就是铁了心要往死里折磨她们。
只要淘汰人数达不到她的预期，那么每一个人，都别想好过，大家会一起遭这个罪。
练习生内部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尤其是那些积分排名不高不低的，她们觉得，就是这些拖后腿的连累了大家。
只要把这些没用的人都淘汰掉，那么她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经受这种无意义的折磨了？
“都他妈是你们这群吊车尾的害的！”
“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们早就吃上早饭了！”
“自己废物就赶紧滚蛋啊！凭什么要拖着大家一起吃苦！”
被指责的人，当然也不干了。
“体力不行怎么了？！体力不行就代表我其他方面不行吗？！偶像选拔，什么时候变成选搬砖工了？！”
“你牛逼你怎么不多搬几块啊！刚才捡了块小的跑得比谁都快！”
“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要因为力气不大，体力不行，就被否定？！我偏不退出！”
争吵，推搡，哭泣……
操场上，乱成一锅粥。
终于，在无尽的争吵和绝望中，有人默默地站了起来。
走到石堆前，抱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然后默默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逆反心理，被彻底激发了。
不就是搬石头吗？！
搬！我他妈搬死给你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
最终，她们还是把石头搬了回去。
还好的是，所有人，并没有错过早饭时间。
而今天的早餐，与第一天的猪食不同，内容格外丰盛。
煎蛋、培根、牛奶、牛肉、大虾，补充蛋白质的东西，变得特别多。
所有人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也顾不上什么吃相了。
上午九点，集训再次开始。
内容与昨天相同，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体能训练。
但在熟悉的配方里，又多了许多恶心人的新花样。
明明说好了跑完一千米就休息，结果跑到六百米的时候，教官突然下令。
“全体都有！趴下！匍匐前进！”
“啊——？！” “操！”
“噗通”“噗通”……
女孩们应声倒地，灰头土脸。
所有人都只能不情不愿地，在教官的怒吼声中，趴在了那又冷又硬的跑道上。
汗水、泪水、草屑逐渐糊满了每一个女孩的脸。
那娇嫩的膝盖和手肘，很快就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有所防备的聪明人，早就在自己的膝盖和手肘关节处，提前垫了好几张菲子。
而那些笨一点，或者说压根没想到这种骚操作的，可就惨了。
真就是一边哭，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边往前爬。
郑雅贤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失去了灵魂的蛆。
她一边费力地往前挪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身旁的人。
每一个人，都只是机械地在重复着爬行的动作。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似乎都已经被这无尽的折磨给消磨殆尽了。
“活着……好难啊……”
这个念头，没来由地，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
中午，食堂。
与第一天的叽叽喳喳截然不同，整个食堂，鸦雀无声。
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和沉闷的咀嚼声。
食物变好了，只能说是质量上变好了。
但味道上，又变得一言难尽，没味的没味儿，齁咸的齁咸。
少女们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伤，一天多的训练里，100%的成员都挂了彩。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只是疯狂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
有讲话的力气，还不如多吃点。
食堂另一侧，那些正在吃饭的兵哥哥们，看到这副惨状，都有点不忍心了，议论纷纷。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李允真放下了餐具，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然后用足以传遍整个食堂的声音喊道：
“沈寭圆。”
正在疯狂扒饭的沈寭圆，动作瞬间一僵。
勺子里的饭，都掉回了餐盘里。
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吃饭时间叫她干嘛？ 加...加鸡腿吗？
李允真走到沈寭圆的面前，低着头俯视着她。
“沈寭圆，001号练习生，初评级S。”
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第一天的障碍跑分数，排在了第62名，而刚刚结束的晨间考核，你的综合得分，掉到了71名。”
“告诉我，”李允真的一字一句都打在沈寭圆那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从天之骄女，掉到泯然众人，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你的S级天赋有水分？”
“还是说，你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心理素质，根本就配不上你的天赋？”
沈寭圆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她的嘴唇在颤抖，想说什么，却无法反驳。
她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餐盘里，在安静的食堂里格外的刺耳。
李允真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并没有嘴下留情。
“一个连自己水平都稳定发挥不出来的天才。”
“对我而言，就是负资产。”
当“负资产”那三个字，钻进她的耳朵里时。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进了她面前那盘饭菜里。
周围的练习生，反应各异。
小贝皱起了眉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李允真那张司马脸，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远处的郑雅贤，则是一脸震惊表情，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娘表现这么好，应该不会有这种待遇吧？
而不远处几个积分垫底的女孩，眼神里，则流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李允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崩溃大哭的女孩。
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可能是我们这里，第一个被淘汰的S级。”
......
这是针对特定人员的,公开的,羞辱式的抗压力测试。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经历这种测试。
这只针对，她看上的人。
（还有，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