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转身快步离开后,巷子里的男子才微弱地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模糊了视线,他费力地睁开眼,朝着宋眠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能依稀看见一道窈窕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远去。
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却还是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 平日里受万人追捧的冯氏继承人,此刻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他懊恼地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见利忘义的平民身上,白白浪费了逃亡后仅存的一点体力。
冯美作捂着受伤的腹部,试图撑起身子换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可稍一用力,尖锐的疼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抓住宋眠手腕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现在连发出一点声音都成了奢望。
他厌烦地皱起眉,心里暗骂设下圈套的对手:“真是大意…… 早知道就不对那女孩抱有期望,白费力气。”
不过好在他留了后手,只要撑到接应的下属察觉异常找来,就能脱离险境。
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冰冷的雨水浸透了黑色皮衣,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髓,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意识像被浓雾包裹,越来越模糊。
“这帮下属真是废物……” 这是他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冯美作从不怕死,在冯氏家族这个 “黑白两道通吃” 的老牌黑手党家族里,死亡是他懂事起就刻进骨子里的认知。
作为家族继承人,他没有童年,只有无休止的争斗与算计,应对觊觎者的阴谋、学习家族的生存法则,早已是家常便饭。
此刻濒临昏迷,他竟生出一丝解脱感。
但他的脑海里却依然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 —— 西门以后一个人去酒吧怕是要孤单了,阿寺闯祸没他收拾怕是要被关好久禁闭,至于类,倒是不用担心,只是少了个人烦他,怕是要变得更闷了。
就在冯美作的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时,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亮突然刺破雨幕,伴着急促的、踩在水洼里的 “啪嗒” 声,闯进了他模糊的视野 —— 是去而复返的宋眠。
更让他恍惚的是,一股清冷的玫瑰香气突然刺破了血腥与雨水的湿味,挤进了他的鼻腔。“是…… 天使吗……”
他浆糊一样的大脑彻底宕机前,只剩下这个荒唐又柔软的念头。
宋眠一路狂奔回家,进门就 “砰” 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选择袖手旁观,离开巷子时的决心有多硬,此刻心里的慌乱就有多汹涌。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脑海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是陆仁背叛时冷漠的侧脸,是赵明珠等人狞笑着推搡她的画面,不断提醒她 “别多管闲事,你会再次受伤”;
另一个却在嘶吼,是林瑾送她香水时温暖的眼神,是自己在初到海市居无定所时房东奶奶收留她的善意,追问她 “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吗”。
她下意识抬起手腕,想闻闻那熟悉的无人区玫瑰香气给自己定心 —— 那是林瑾留给她的力量。
可鼻腔里钻入的,却不是玫瑰与木质交织的清冷调,而是一股混杂着雨水湿气的铁锈味。
宋眠猛地回神,借着客厅昏黄的灯光低头看去 —— 原本洁白的制服袖口上,竟晕染着一大片淡红色,是血液被雨水稀释后的痕迹,而颜色最深的那块,正是刚才那个男子抓过她的位置。
“他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宋眠的心瞬间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之前因为天色昏暗、男子穿着黑衣,她完全没察觉异常,此刻看着袖口的血迹,巷子里那道蜷缩的身影、微弱的呼吸、苍白的侧脸瞬间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无数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是遇到了仇家还是意外?如果我走了,他死在这里怎么办?”
她想起陆仁背叛时的绝望,想起被母亲抛弃时的寒冷,那些伤痛像烙印一样刻在心底。
可她更想起林瑾说的 “香气里有绝境绽放的力量”,想起自己在最落魄时,是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善意或许会被辜负,但不能因为一次背叛,就否定所有温暖。宋眠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却坚定的抉择 ——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如果还是被辜负,就当我傻吧。”
她迅速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最大的雨伞,又扯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塞进包里,紧紧攥住书包侧袋里的美工刀 —— 那是她的防身武器,最后抓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家门,朝着那条漆黑的小巷狂奔而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风灌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脚步没停,手机的光亮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像一束在黑暗中逆行的星火,朝着那个等待救援的身影,快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