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冯美作仅因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又得到了及时精准的救治,他苏醒得比预期更快。
一小时后,主治医生带着医护团队走进IcU,经过一番细致检查,终于松了口气。
出去对守在门外的陈默说:“脱离危险了,意识已经清醒,各项生命体征也在恢复,可以转去普通病房观察。”
陈默悬了一夜的心瞬间落地,连忙拨通了家族的电话汇报情况,声音里难掩激动——冯美作是冯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若是出了意外,整个家族都将陷入混乱而作为他拥趸的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谓的“普通病房”,实则是花家医院最高规格的VIp病房。
当宋眠跟着陈默穿过铺着羊毛地毯的走廊,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时,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病房面积堪比小型公寓,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法式花园,雨后天晴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室内的布置更是奢华却不张扬,真皮沙发、胡桃木茶几、独立卫浴一应俱全,角落里还藏着一个小型书房,书架上摆满了精装书籍,与普通病房的逼仄拥挤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被一旁香薰机里飘出的雪松香气中和得恰到好处,那味道清冽又沉稳,和冯美作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宋眠沉默地跟在陈默身后,脚步在病房门口自然而然地停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空气里隐约透着的豪门规矩感——走廊里的护士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路过他们时还会微微躬身问好。这种氛围让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衣角。
陈默抬起手准备敲门,指节刚碰到门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进”。
那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陈默开门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身,脸上挂着礼貌却疏离的笑,语气温和却带着明确的命令意味:“宋小姐,麻烦您在外面稍等片刻。我先向美作少爷汇报情况,之后若少爷愿意见您,我再请您进来;若暂时不需要,我会安排人安全送您回家。”
宋眠听出了这话里的“告知”意味,而非真正的“询问”。
在冯美作这样的豪门继承人甚至于他的下属面前,她的意愿似乎并不重要。
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她还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到离病房门口一米远的位置,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上。
绿萝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格外翠绿,藤蔓顺着栏杆蜿蜒而下,像一道鲜活的绿帘,她盯着那抹绿,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安静又疏离。
陈默显然对她的“知趣”很满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转头对身边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手下递了个眼神,那两人立刻心领神会。
陈默推门走进病房后,他们便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口,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走廊,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冰冷的屏障,将宋眠隔绝在冯美作的“允许范围”之外。
宋眠对此并不在意,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双手插在重新穿上的外套口袋里。指尖还能摸到残留的、未完全洗净的血渍,那触感黏腻又冰冷,让她想起刚才在巷子里按压伤口时的场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那是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边还有一点在巷子里蹭到的泥污和淡褐色的血渍,与这奢华病房外一尘不染的精致氛围格格不入。
她其实并不期待冯美作的“召见”。
对她而言,救人不过是出于本心和现实考量——若是放任那个陌生男子在雨夜里流血致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而想到冯美作的家世背景,她也清楚放任不管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如今人已脱离危险,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至于后续的感谢或其他,她既不奢求,也不抗拒,只希望能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洗个热水澡,补一觉,然后去学校上课。
明天还有数学小测,她不允许自己筋疲力尽的去考试,那可能会让她掉出第一名的宝座。哪怕只是一次小考试,她也不允许。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宋眠能隐约听到病房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是陈默在汇报情况,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模糊不清。
偶尔会夹杂着冯美作的一两句回应,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一股天生的矜贵感,哪怕只是简单的“嗯”“知道了”,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约过了十分钟,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陈默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柔和了些,眉宇间的紧绷也松弛了不少。
他走到宋眠面前,微微颔首,语气比之前恭敬了几分:“宋小姐,美作少爷请您进去。”
宋眠点点头,从墙壁上直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跟着陈默走进病房。
刚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钩子,从她的头发扫到鞋子,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冯美作靠坐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层洁白的薄被,腹部缠着厚厚的无菌纱布,纱布边缘还能看到渗出的淡淡血痕。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冷意。
宋眠迎着那目光,却莫名觉得那冰冷的审视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或许是他刚苏醒,眼神还带着朦胧的水汽?又或许是自己太累了产生的错觉?宋眠暗暗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开。
但那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她保持着平静,站在离病床两米远的地方,没有主动说话,等待着他的开口。
“是你救了我?”冯美作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感,语气里听不出是感谢还是质疑,就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是。”宋眠简洁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话。
她不擅长说客套话,也不想在冯美作面前表现得过分热络。
冯美作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冷淡有些意外。
在他的世界里,无论是现在的家族旁支还是商场伙伴,面对他时无不是小心翼翼、阿谀奉承,像宋眠这样平静得近乎疏离的反应,倒是少见。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什么要送我去花家医院?”
他的问题直接而尖锐,带着豪门继承人特有的警惕——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任何接近都可能带着目的,尤其是像他这样身处家族权力中心的人,更是要时刻提防。
但话刚说完,他心里又莫名升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懊恼:是不是太直接冷硬了?万一吓到她怎么办?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宋眠抬眸看向他,眼神坦然得没有一丝闪躲:“我以前在英德学院的招生资料上见过你。送你去花家医院,是因为听说过冯家的传言,不想给别人和我自己惹麻烦。”
她没有隐瞒,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冯美作这样的人最讨厌谎言,与其编造借口,不如坦诚相告。
冯美作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和情绪。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微弱的风声,吹动着窗帘轻轻晃动。
暖黄的灯光落在冯美作的脸上,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让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陈默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小就到了冯美作身边追随他,最是知道他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心思深沉、冷酷,若是被他察觉到一丝谎言,后果不堪设想。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隐觉得,宋小姐应该会除外。
刚才在病房里,少爷听到他提起要不要见见救他的宋眠小姐时,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片刻后,如陈默设想的一样,冯美作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却冲淡了刚才的冷意,让整个病房的氛围都轻松了些:“你很诚实也很聪明。说吧,想要什么报答?钱?还是想让我帮你解决什么麻烦?”
在他前十九年的人生经历中,普通人救人,无非是为了这些——金钱、权力,或是某种便利。
他习惯了用这些来衡量一切关系,也习惯了用这些来“回报”别人的付出。
宋眠听到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需要报答。救你是因为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刻意强调,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冯美作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