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帝正襟危坐。
将木案上的文书都堆至旁边。
随手取出卷羊皮地图。
摊开后就能看清楚。
“先说辽国吧。”奉帝扬起微笑,“辽国使臣再也没了梁乙理的傲气,希望能与大奉签订盟书。以后就划河而治,互不侵犯。同时希望大奉能归还耶律俊达和祭天金人,辽国则会献上五千匹良驹。”
奉帝顿了顿。
打量着宁阙。
“小宁觉得这条件如何?”
“那西凉有何想法?”
“萨穆尔没与你说?”
宁阙苦笑着摇头,“臣弟和萨穆尔关系算不上多好,此事关系两国邦交,臣弟都没去长安上朝,自然不清楚……”
奉帝若有所思,而后缓缓道:“西凉是希望大奉能看在两国邦交的面子上,不插手西凉和辽国的战事。两国其实在此地是接壤的,目前西凉是想要抢夺陇右,以此拓土开疆。”
宁阙看着地图,蹙眉思索。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两国邦交本就是很复杂的事,前一脚笑呵呵地做买卖,明天可能就直接开战。
西凉和辽国一直都很复杂。
两国虽然没有正式签订盟书,但因为都是胡人,所以走得比较近。这些年来两国发展的侧重点也不同,西凉始终和大奉死磕,想要夺取陇西。
辽国走的路则不同,他们是朝着其余部落下手,逐步蚕食兼并,建立起辉煌的草原帝国。
随着实力提升,他们也开始和西凉搞摩擦。大的战事始终没有,但就是在边界反复横跳。你要是不管他,他就进来了;若是管他,他就说只是在边上蹭蹭而已。
这回大奉打断了辽国脊梁,不仅夺回朔方,更是重创辽国主力。辽国精锐死伤惨重,各部势力也都开始收缩。
西凉能没点想法?
趁你病要你命才是关键!
辽国现在已被大奉打趴下了。
西凉就想趁此机会,分口肉吃。
“那西凉可许诺了什么好处?”
“只算是画饼吧。”奉帝显得很从容,淡淡道:“按萨穆尔所言,这能让两国邦交更加稳固。以后西凉愿意增加纳贡,包括数万匹羌羊的羊毛。你有何想法?”
宁阙拉开帘布。
此刻车队已经驶出长安城。
正好是从泾阳经过。
欣赏着外面的风景,若有所思。
“皇兄,我有个问题。”
“你说。”
“大奉当初为何要置亲王呢?”
“是为制衡异姓王。”
“嗯。”宁阙点了点头,“是了,这就是制衡之术。对大奉而言,周遭可以有敌国,但绝不能有大国。就拿高句丽来说,其实先帝最初的设想就是扶持新罗,打压高句丽。借此达到平衡,让两国争斗不休。只是没想到高句丽这么弱,被新罗叛军给推翻了。”
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从大奉角度来说,周遭小国越多越好。小国就意味着国力不足,可以被大奉所掌控。今天不打你,只是不想打你。
可如果小国互相兼并成大国,甚至能够和大奉势均力敌,那对大奉而言绝不是个好事。
大奉为何会出兵北伐?
就是因为辽国吞并了西夏!
他们打破了地区平衡!
对草原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甚至已经威胁到了大奉。
对于这类敌人,必须重拳出击!
“所以,目前我们有两条路可以选。首先是灭了辽国,将他们彻底赶出草原,迫使他们迁徙至别处。对西凉的请求置之不理,独霸草原。”
“这么做怕是有风险。”奉帝摇了摇头,低声道:“辽国被灭,又拒绝西凉请求,势必会令西凉不满。若是他们两联手,对大奉的威胁更大!”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
真把辽国逼急眼了,他们很可能会联手西凉,狠狠咬大奉一口。毕竟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和大奉拼了。到那时辽国完全能开出条件,只要朔方等地,其他都归西凉。
至于盟约?
西凉撕毁的盟约还少吗?
“那就是另外条路了。”
“哦?”
“驱虎吞狼!”宁阙指向地图,淡淡道:“西凉想要陇右,那就给他们。这块地方虽然不小,可对大奉而言的价值并不算大。我们可以给西凉,也能不插手,但想要陇右就得自己打下来。”
“那辽国如何呢?”
“我们可以划河而治,也能将耶律俊达归还给辽国,但祭天金人肯定不行。此外,我们还得讨要更多的好处。至于他们和西凉的恩怨,自然和我大奉无关。大奉完全能作壁上观,看着他们狗咬狗。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下场收割。”
宁阙扬起微笑,“大奉甚至可以趁机和他们做买卖,比如卖给他们些弓箭,换取牛羊战马。只要挑起他们的战火,那大奉的西面和北面暂时都不必担心。”
“善。”
奉帝满意点头。
他对这方法更为满意。
至于卖武器就算了。
大奉自己都还不够用的。
“你不担心萨穆尔?”
“咳咳……”宁阙顿时咳嗽起来,涨红着脸道:“皇兄想什么呢?就像你说的,我是大奉的亲王。我先前帮萨穆尔,是因为我也觉得她没做错,同时也会两国邦交考虑。这回关系到大奉利益,我自然不会退让。”
“哈哈,那就好。”
奉帝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还是很了解宁阙的性格。
宁阙有着自己的底线。
并且是重情重义。
在大是大非面前,可没问题。就他想的驱虎吞狼,对大奉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挑起西凉和辽国的战火,而大奉则能抓住机会休养生息。等他们两败俱伤,他们再下场收割。
虽然阴险了些,可那又如何?
真以为别的国家就干净了?
光靠仁义是无法强国的!
“那此事就这么定下。”
“朕会让人通知丞相,由他处置。”
“成。”
宁阙则是皱了皱眉。
他感觉这事奉帝已经敲定了。
不然肯定还会召礼部商议。
可现在却是一口答应!
之所以问他,恐怕也是为了试探。
或者说,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宁阙望着聚精会神的奉帝。
就像是当初沈青禾说的那样。
奉帝似乎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