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加不加入星联盟，总有一天你会亲眼见到它们。”孤儿男孩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稚气，语调却冷得像铁，“逃避没有用。要么你变成瞎子，要么你变得足够强大。”
女孩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两个男孩在说什么，但她记得上次见到猎人提着黑色金属箱走过长街的背影，挺直、沉默，像是背负着别人看不见的重量。
那一刻起，她心里有个念头悄悄扎了根，觉得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至于那些从一开始就选择退缩的孩子。
苏宁珑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恐惧一旦生根，除非经历剧变，否则极难拔除。
她看着眼前的查理和沙莉，想起他们从小磕磕绊绊却从不喊疼的样子。
这些年他们的梦想变了，说话方式变了，但骨子里的勇敢，始终没被磨掉。
苏宁珑不动声色地收敛心神，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们对秘灵的看法？”
蓝衣男孩答得干脆：“它们不该存在。最好一个不剩。”
女孩的声音很轻，但清晰：“没遇到过秘灵，它们是不是很丑？”
苏宁珑面无表情地点头，聪明的回答，比她当年同期考核时那几个只懂跟着别人回答的小家伙聪明得多。
孤儿男孩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我恨它们。它们杀了我父母。”他抬起眼睛，瞳孔里像沉着烧黑的石头，“我会尽我所能地杀，能杀多少是多少。至少…要保护还活着的人。”
短暂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几个呼吸后，苏宁珑微微颔首。
“还不错。”
她转向始终静立在一旁的领路人，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他们去模拟器。”
三位领路人一时捉摸不透她的意思，这到底是看中了要收徒，还是仅仅走个流程？
他们悄悄打量着苏宁珑的表情，那张脸上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几人不敢多问，只能依照指示，带着孩子们走向模拟器所在的里间。
心性、模拟器反应、抗性、体质，三人都顺利通过了测试。
最终结果显示，女孩觉醒了异能，蓝衣男孩虽然通过，却明显多了分戾气与妒忌。
倒是那个孤儿，显得格外沉得住气。
听到自己未被成为灵者时虽有些失落，却依旧诚心向女孩道贺。
这份品行，恰好契合了苏宁珑心中的标准。
“那个穿旧衣服的男孩，归我了。”
孤儿名叫雪珩。与他搭档的领路人顿时喜形于色，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你被苏宁珑看中了，以后就是她门下的修真者！”
雪珩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他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的女孩。
女孩嘴角微微下撇，浓密的睫毛上沾了细碎的水光，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选他呢？明明我已经是灵者了。”
她的领路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解释：“苏猎人挑人向来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位小哥哥只是获得了跟随学习的资格，还不算正式入门，需要经过后续考察。修真一路和普通灵者修炼不同，讲究机缘，得之是幸，失之是命。你已经拥有了异能，而他前路未知，将来能否获得能力还是未知数。”
这番话里有些词句对女孩来说还太难理解，但领路人温和的语气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收起了眼中的质疑与羡慕。
另一边，雪珩的领路人将他带到门外，郑重嘱咐：“不用惊讶，也没必要愧疚。苏猎人选你，自然是因为你符合她的要求。这几天尽量放松心情，别主动去感应灵力，也别反复回想模拟器里的情景。要记住，修真者绝不能先成为灵者，一旦走了灵者的路子，便代表与苏宁珑无缘了。明白吗？”
见到雪珩似懂非懂的神情，领路人又补充道：“总之保持平常心就好。苏猎人做事向来有她的考量。你能跟着她，连你所在的福利院都会因此受益。”
听到“福利院能沾光”这句话，雪珩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院里那些善良的护工和院长，都是他想回报的人。
领路人将雪珩带到苏宁珑面前。苏宁珑凝视着他，再确认一遍，他是否愿意跟着她，做个修真者。
雪珩没有任何犹豫：“我愿意。我想斩杀更多秘灵。”
他没有下意识地看向领路人寻求提示，这个细节让苏宁珑更确信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好，你留下。但要真正入门，还需经过一次考验。这两天我会多观察，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苗子。”
苏宁珑递给他两本书册，一本关于灵植培育，一本讲述炼器所需的矿藏。“看看你对哪方面更感兴趣。”
她清楚雪珩身具木灵根，其实更适合培植灵植，尤其是那极难培育的悟道茶，这正是她找上雪珩的私心。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倘若他真心偏爱炼器，也未必不能走那条路。
雪珩在福利院学过识字，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请教领路人。
虽然前路未知，但他这份勤奋的态度值得肯定。
隔天，分配中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潮。
来自双子星各星区的家长们都听闻了苏宁珑收徒的消息，谁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在这个秘灵日益猖獗的世界，成为灵者意味着拥有自保的力量。
尽管大多人并不清楚修真与灵者的具体区别，但那些消息灵通的，都听说过“清心茶”这类珍贵资源的价值，跟着苏宁珑混，绝对不愁未来前程。
分配中心门口密密麻麻排了三四排家长，其中不少是之前来过的孩子，都想再来碰碰运气。就连已经确定入读星耀联盟的学生，也在家长的鼓动下前来尝试。
天气闷热，家长和孩子们颈上都戴着温度调节器，以防中暑。
但调节器也挡不住头顶毒辣的阳光和阵阵热浪，人群尽力挤在有限的阴影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你们之前不是说不来吗？不是说孩子学校都选好了？”
“我记得你说过，连苏宁珑这种人都能进星联盟，说明星联盟也不怎么样。”
被问的人干笑两声：“这个……还不是因为之前网上都在传她的负面消息。”
“现在网上开始捧她了，她就变成好人了？”
苏宁珑执行任务时从不分心，神识始终笼罩着整个场地，这些趋炎附势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什么也没说。这些素未谋面的人，网上肆意抹黑她这么久都没收敛，如今这一两句闲言碎语，对她而言不过如同蚊蝇嗡鸣。
选中雪珩后，苏宁珑又挑了多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虽不及雪珩聪慧机敏，但眉眼间却透着沙莉那种单纯的执拗，遇事自有主张。
令人心惊的是，但凡她选中的，竟无一例外全数通过模拟器测试。这份精准，令观测室里的工作人员暗自悚然。
最终，十五个不及腰高的小孩被集合起来。
苏宁珑不再继续挑选，只吩咐他们提前入学，准备接受最终考验。
考验当日，她取出一件状若山峦模型的法器。
“此物名为‘登天路’。”苏宁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们要进去攀爬山梯，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途中没人会帮助你们，且会遭遇重重阻挠。唯有凭自身力量登顶者，方有资格入我门下。”
她环视这些稚嫩的面孔，加重语气：“自认吃不得这份苦的，现在便可退出。”
十五个孩子中，有几个家境优渥的左右张望，见无人动弹，也只好按捺不安留在原地。
苏宁珑微微颔首，灵力注入的刹那，法器迎风见长。
转眼间，一座巍峨牌坊矗立眼前，抬眼望去，石阶隐没在浓雾深处，仿佛直通苍穹。诡异的是，若绕到牌坊后方，不见山体踪影，唯有空茫一片。
“沿途设有饮食补给。若实在坚持不住…”她道：“连喊三声‘放弃’，自会送你们出来。”
旁观的云斐眼中闪过惊异，跃跃欲试：“这法器，我们能试试么？”
“不行。”苏宁珑摇头，“运转这东西需要耗费很多准灵石。你实力太高，法宝支撑不住。除非你能帮我招来更高阶的灵石。”
说到这，苏宁珑顽皮地眨眨眼，“灵石足够，还能为你们布下幻境、问心阵、剑阵……可惜，眼下灵石紧缺。”
云斐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珠子上：“深空深处倒是有不少类似的珠子，只是都沾染了不祥气息，难以带出。你若能净化……”
苏宁珑瞬间眯起眼睛，用一种“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将对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轻声反问：“所以，你在说毛线？”
她需要休息。在下一场比试开始前，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深入宇宙深处，极有可能遭遇那些不可名状的支配者，她确实渴望灵石，但更得保住性命。
仙途漫漫，不能作死。
结婴、化神、渡劫、大乘……修炼境界越高，岁月流逝得越无声无息。待到物是人非、一切成灰之时，唯一留下的，或许只有她独自承载的记忆。
自从见过祁慎，苏宁珑又想了很多。
那个人活了太久，久到几乎失去时间的痕迹，也遗忘了太多往事。
这让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与邹淑薏之间的回忆，最终只有童年那短暂的几年。
“等比试结束，我会回干妈那儿住一段时间。”
支配者尚未入侵这片空间，它们仍在其他维度游荡。而真正在伤害同胞的，往往是人自己。
既然如此，清除秘灵的责任，就该交给全人类共同承担。
不能因为身为修士，就理所当然地扛起一切。
云斐眼中掠过一丝遗憾：“等你有空，一定要告诉我。”
“嗯。”苏宁珑负手望向登山路。
有几个孩子正互相搀扶着前行，而那个孤儿，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旧的衣裳，步伐坚定，不紧不慢地独自向上。
半日过去，大部分孩子只爬了五六百级。
他们只找到些矿泉水，食物迟迟不见踪影。疲累和饥饿让几个孩子开始抱怨，觉得苏宁珑言而无信。
雪珩经过他们时，忍不住皱眉：“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历练，不是游山玩水。要是每几百阶就准备好吃的，那要爬到什么时候？”
他消瘦的脸庞写满严肃，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
孩子们的心思总是直来直去，被雪珩这么一说，有的默默低头继续爬，有的赌气坐在台阶上不动，还有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直接呛声：“就你懂，穿得这么破，肯定没机会成为灵者。”
雪珩愣住了。
他脸颊涨得通红，第一次痛恨自己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对方。
他不再理会这些人，转身继续向上爬。
这些日子，雪珩在福利院的旧光脑上查过很多关于灵者的资料。以前总以为，想要成为特殊的灵者，需要万里挑一的运气。
查阅资料后，他明白过来，在这个世界想要出人头地，背后必须有人支持。
只有社会上站稳脚跟，才能走得更远。
自幼失去双亲的经历，让他的心思比同龄人深沉得多。
那道独自攀登的瘦削身影，清晰地落在苏宁珑眼中。她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
雪珩怀里一沉，低头看去，竟多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三明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间：“每三千阶设置一处补给点。想要额外食物，需通过一千阶以上的随机试炼。试炼时长不定，拖延越久，挨饿越久，或者，现在放弃。”
孩子们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望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想到要饿着肚子爬三千阶，几个孩子当场就喊了“放弃”。
十五个孩子，转眼只剩下十三个。
有些单纯的孩子听说三千阶真有食物，只好咬紧牙关继续向上爬。
这时，雷青崖和冯瑛处理完手头事务，也过来围观。雷青崖仰头望着隐入云雾的天梯，倒吸一口凉气：“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小苏，你这考验也太狠了。”
五岁左右的孩子，单靠自己能爬完这么高的天梯？简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