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其实想过王非道会“作死”,毕竟他那个疯儿子王荧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但没有想到他居然这般迫不及待,趁她和林惊鹤离开就对男女主下手了。
失去祭渊剑的男主和中毒未痊愈的女主,刚开始肯定不是王非道的对手。
但,什么是男频文大男主!
那自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先抑后扬——先被反派压制,然后在反派最得意时突然崛起、逆风翻盘,将反派弄死。
不过,白苓和林惊鹤回来时,王非道还没死,但奄奄一息的模样,离死差不多了。
他眼中的死志太显着,就算大罗神仙来都拉不回他。
他显然没有什么挣扎的欲望,布满皱纹的眼睑半阖着,只呆呆望向自己儿子的尸身,浑浊瞳孔里倒映着王荧青灰色的面庞。
风逸之单手抱着胡枝音,另一只手拿着失而复得的祭渊剑,剑尖直指王非道咽喉。
他发髻散开,长发只以一根蓝布条随意扎成发尾,鬓角遗落许多缕碎发,模糊了过于冷硬的线条。
他眸光冷厉而坚毅,黑眸压着璀璨星子,如玉脸庞上沾着几抹鲜艳的血,薄唇抿着,再也没有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憨傻模样。
“枝音还需要解一次毒,我不会让你死。”风逸之笑得薄凉而残酷。
王非道扯了下唇角:“你觉得你能阻拦得了?”
“你不妨试试。”风逸之冷笑,“若你不想你儿子死后被投入这忘川河,永世不得入轮回的话。”
河风混着忘川河的水汽飘来,很是寒凉,但不敌他的声音刺骨。
王非道闭上了眼睛,好半晌,缓缓睁开:“风公子,你不怕我趁机害死你的心上人吗,反正我儿死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活的,不如拉这位姑娘一起赴黄泉?”
“你不会。”风逸之近乎笃定,“王府君,虽然你是一个过分溺爱孩子的父亲,但你也是一个仁心的医者,你不会伤害你的病人。”
“这也是你方才你只杀我,却未伤害枝音分毫的缘故。”
王非道显然被他这番话怔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望向他,河风卷起他灰白的鬓发,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云霄,似乎很畅快,可渐渐地染上悲凉的意味,转变为又笑又哭。
他开始唱歌,唱的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首歌,只是唱得又低又沉,再也没有了世外高人的洒脱和粗犷,反而像是怨鬼的低吟。
风逸之抱着胡枝音静静看向他,不说话。
而回来的白苓抱着黑猫和林惊鹤并排站,也沉默不言看向他。
王非道不再看他们,依旧盯着身旁那具尸体,艰难伸手将尸体狰狞放大的眼睛阖上后,忽地低头一笑。
“在荧儿没有出事之前,我只救人,从未害过人。”
“荧儿执念深重化为伥鬼害人,我虽没有帮助,可也从没有制止过,也算是助纣为虐。可此事的解决之法,只有杀了荧儿,作为一个父亲,我真的做不到。”
“荧儿是青娘冒死生下来的,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的无法狠下心杀他。”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忙了,忙着钻研医术药理却忽略了对荧儿的照顾,将他的性子养得如此偏执,才会酿此大祸,都是我的错……青娘,是我对不起你……”
王非道捂着脸痛哭流涕,诚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这份拳拳爱子之心确实令人动容。
但爱子可以,溺爱,尤其这份溺爱还是建立在他人性命之上,那便不可饶恕。
世间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遗憾,无法得到妥善完满。
白苓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却并不是因为王非道父子,而是不知根由的。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堵得晃,她换了几口气也没有缓回来。
正当她纳闷之际,眼前忽然浮出一个画面。
那画面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她从未到达过,熟悉是因为她在梦中到了,借着那个男人的视角。
还是那座冰雕玉砌的高台,男人还是随意弹拨着青玉琵琶,但这次不再是他一个人,底下跪了许多穿着官服的人,战战兢兢的模样。
男人似乎笑了一声,修长指尖在弦上微顿,而后飞去一道灵力。
刹那间,那些身着官服的人都被割喉,鲜血喷溅。
白苓呼吸一滞,而后竟然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林惊鹤虽然看着王非道,但余光一直留意着身边的少女,本来见她眼神忽然空洞还有些纳闷,继而就看见她居然眼睛一翻往后倒。
他眼疾手快将人搂进怀里,黑猫灵巧跃下,爪子扯住她的裙摆。
林惊鹤神情凝重为她把脉,确认她经脉无碍后松了口气,可很快转为困惑,既然身体并无大碍怎么会突然晕厥。
白苓晕倒之事也引起了风逸之的关注:“林兄,阿苓这是受伤了吗?”
林惊鹤摇头,刚要启唇,话音却被王非道截断:“我来为这位姑娘把脉吧。”
灰发布衣、狼狈虚弱的中年男人手撑着地艰难站起,踉跄着走来,却被泛着幽蓝冷芒的玄铁剑拦住。
王非道弯着染血的唇角:“风公子,你既然相信我会救你怀里的胡姑娘,为何不信我会救白姑娘。”
“抱歉。”风逸之和林惊鹤对视一眼,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剑,“只是条件反射。”
王非道只笑不语,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
林惊鹤拉过少女的一只皓腕递给他。
片刻之后,王非道说:“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神识消耗过多。”
“神识消耗过多?”林惊鹤眉眼微垂,目光描摹着怀中少女苍白漂亮的眉眼,眸光渐渐深暗,“可她的神识怎么会消耗?”
王非道思索了一会,说:“这位姑娘的症状有点像……神识跑到了他人的脑中,简单讲就是神识入侵。”
林惊鹤神情幽冷骇人:“你是说,她的神识入侵了旁人的神识?”
王非道点头:“正是。”
两人的对话自然也传到了风逸之耳里,他十分不解:“阿苓不过是一个没有术法的凡人,神识怎么会——”
王非道表情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原以为他们都是与“妖”狼狈为奸之徒,没想到是瞒天过海。
而林惊鹤冷睨他一眼以作警告,打断风逸之的话:“某教了她术法。”
风逸之望向青年清隽如玉的脸,不疑有假:“原来如此,也好,阿苓学会术法也能保护自己了。”
他将怀中即将滑下来的少女又往上拖了拖,继续说:“只是,阿苓的神识怎么会入侵别人,她入侵的是谁啊?”
一个人的神识进入另一个人神识中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稍有不慎,双方都会有神识损害的危险,因而唯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让旁人进入自己的神识。
“是某。”林惊鹤声若玉碎,“阿苓刚学会使用神识,总是胡闹。”
风逸之深信不疑:“林兄,往后你得好生管教,不能纵容她胡来。”
“这是自然……”
林惊鹤敛下鸦青长睫,挡住眸中翻涌的晦暗。
小花妖入侵的神识肯定不是他的,而依照她这种情况,仅仅是神识使用过多而虚脱,并没有被反噬,也就是说那个人接纳了小花妖的神识。
竟然如此亲密……究竟是谁?
林惊鹤不由得收紧指骨,泛出青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