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明鬼伞作为七阶灵药，虽然因长在玄素间的禁制之下，始终没有通智化形，但对于领地的意识却依旧强烈。
也因此，江鹿聆不过在灰白色雾气中前行了半柱香的时间，目之所及，便再无一丝绿意，可相应的，却有一股奇异的、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若有似无，不似药香，倒似花香。
江鹿聆的鼻子微微耸动，下一刻，她抬手服下了一颗丹药。
她不记得书中有写洞明鬼伞带有异香，她也不能笃定这香味从何而来，又有没有害，但她知晓，多加防范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般想着，江鹿聆又随手给自己拍了张从姚清音那得来的用以提神醒脑的符箓。
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让她的速度慢下一点，但她的速度和另一人相比，却始终慢了一拍。
远远的，江鹿聆就看到了一抹莹白。
而同一时间，她也看到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有人提前到了！还在采摘洞明鬼伞！
虽然江鹿聆不至于把洞明鬼伞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但辛辛苦苦赶到这里，却慢人一步，还是让她的心情十分糟糕，她有种动手将其打断的冲动，只是还没等她出手，那侧身半蹲的身影竟先下手为强！
“嗡”的一声，一道剑气划过，贴着江鹿聆那双流彩绣花靴的鞋尖落地，悄无声息间，刻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想来，若不是江鹿聆反应迅速，及时后退了一步，如今已经见了血了。
这一幕让江鹿聆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因为灰白色雾气弥漫，在灵识被迫收拢之下，江鹿聆完全看不清动手之人的脸，也探测不到他的气息，但不管他是谁，他已经将她给惹火了！
“十五！”
心头轻喝，十五自江鹿聆的掌心幻化而出。
“一戏，流光闪！二戏，流光裂！”
“三戏，流光——碎！”
一连三招，江鹿聆直接将对面身影的所有退路封死，不是她出手狠辣，实在是她从刚刚那一道剑气中看出了对面那人实力的不俗，至少在剑法上，不可小觑。
也因此，江鹿聆一上来就拿出了全部实力。
不仅是想给他个教训，也是想试试自己如今的剑术。
“咦？”对面一声轻疑，也不知意味着什么，但抬手间，他也招出了一把墨色长剑。
他身形如电，也没看有什么动作，一抹凌厉的剑气便划破了漫天灰白，和其中一道向他而来的剑光对撞到一起，周遭灵气涌动，下一刻，剑光碎成星河，剑气却一往无前。
江鹿聆眉心一拧，抬手，又是一剑。
剑气自剑刃之上泯灭，其上散开的灵力将江鹿聆披散在肩膀上的发丝全部吹起，而透过凌乱的黑色发丝，江鹿聆看到另外两道剑光的结局——
一道没在墨色剑尖，一道被他的护体剑罡挡在了体外。
哪怕流光碎依旧在剑罡之上斩出了耀眼光华，但始终没有对那人产生一丝一毫的伤害。
差距。
江鹿聆的手指根根紧握，她深刻的体会到了两人在剑之一道上的差距。
这让她有些惊讶。
经过这三年的修行，她的剑意已然达到了三层，在金丹修士之中，虽然算不上最好，也是数一数二，可眼前这个人，却不仅仅是压她一头那么简单。
他至少，已经摸到剑意五层的门槛了。
剑意五层，可是连某些化神期的剑修都不一定能达到的层次。
这人，到底是谁？
江鹿聆的心中疑问重重，她的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个身影，可随即，她又摇了摇脑袋。
那人和她可不在一个山门，这人不可能是他。
所以，是谁呢？
又是一问，还不等其在江鹿聆的脑中回响，她便直接伸手，掏出了三个阵盘，手腕翻转，三个阵盘分散而落：管他是谁呢！敢对她下死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凝！”
十五悬空，手诀千变，霎时间，一道道光影流转。
三座大阵冲天而起，明明互不搭边，但在碰触的刹那，竟莫名的融合在了一起，因江鹿聆两人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三座大阵的中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座大阵的力量齐至。
作为阵盘主人的江鹿聆自然不会受到压制，但处于对立面的那道身影，身子却是微微一沉。
自他脚底，地面崩裂，砂石尽碎。
江鹿聆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幕，她嘴角微勾：这可不能说她不讲武德哦~毕竟，她又不是纯粹的剑修。
不过，这还不算保险。
眼珠一转，江鹿聆双手自胸前交叉，指尖流转间，六颗丹药飞射而出，待“砰砰砰”三下，萦绕在两人周遭的灰白色雾气竟是透出了一股五彩斑斓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江鹿聆的一整套连招丝滑无比，说起来啰嗦，其实做起来不过一息之间。
那道隐在雾气中的身影才刚做出反应，江鹿聆便再次发难。
“嗡”的一声，万象领域自江鹿聆的身上蔓延开来，明明江鹿聆的动作要慢上半息，可在万象领域的干扰之下，她的速度竟还比对方快上不少。
只见她的双手快速结印，一滴滴水雾凝结，下一刻，化作了万千细细尖尖的水针，朝着对面围拢而上。
相比于之前的三道剑光，这一次，更是让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但有些时候，面对攻击，并不是非要防守的。
雾色深处，一双紫黑色的眼眸流转，墨色长剑凌冽，随着手腕的转动，每一道剑影都好似狼毫下的笔墨，在一笔一划间，竟是直接拼凑出了一条苍茫巨龙来。
巨龙昂首甩尾，不过一个碰触，便将那些水针击碎，化作了漫天水珠。
这一幕猛地看起来，好似江鹿聆又败了一筹，可若是仔细瞧上一瞧，便能发现，那些细碎的水珠竟是没有一滴在往下洒落，它们都凝滞在半空，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就好像，在等待着谁的召唤——
“水龙卷！水牢！”芊芊十指翻飞成花，下一刻，成印，“水相，无形！”
三道术法齐出，江鹿聆的丹田一下子就空了一多半，但在她尽力而为之下，效果也是十分显着。
根本没有给予一丝反应的时间，漫天的水珠在分散的刹那，便有一半旋转而起，形成了滔天龙卷，而另一半当头落下，化作了无边的水幕，两者相辅相成，将那手持墨色长剑的修士整个圈了起来。
那水幕轻薄，看起来好像一戳就破，可哪怕墨色巨龙冲撞，都没能撞出一丝裂痕。
这并不是巨龙弱于水幕，实在是在水龙卷的作用之下，巨龙的威力被卸掉了一半之多。
见状，手持墨色长剑的修士的眼睛微眯，他没想到，这两个不算高明的术法碰到一起，竟然出现一加一，大于二。
只是——
墨色长剑自水雾中挽出一个剑花：“疾！”
剑气涌入，墨色巨龙发出了一声嘶吼，肉眼可见的，它的威势更加强悍，可还不待它发起攻击，自水幕外，便出现了另一只巨龙。
不似之前在山门的只有一爪，这一次，水龙整个探出。
相比于简笔画的墨色巨龙，水龙简直是巧夺天工。
硕大的头颅上鳞片分明，龙须纤长，似老树枯藤，两只巨大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深渊，散发着摄人的光芒，一对龙角弯曲盘旋，像是深藏在海底的蓝色珊瑚礁，可遇而不可求。
“嗷！”
苍茫的龙吼传来，好似整片空间都跟着跌宕。
如此磅礴的气势，连江鹿聆都不禁一惊，但那手持墨色长剑的修士见此，却是眸光大亮，他再次抬手，墨色长剑于身前直立，紧接着，一滴血色出现，落在了剑尖之上。
随即，他挥出了一道剑影。
和之前一样，又和之前不一样。
一样的是依旧在填补巨龙，而不一样的是——
点睛！
他在为巨龙，点睛！
“嗷！”在江鹿聆的注视下，那粗糙的墨色巨龙发出了一声激昂的嘶鸣，血红的眼睛活灵活现，身上随意涂抹的龙鳞好像被什么一一捋顺，散发出晦涩的光泽。
眼下，这条墨色巨龙，才是真的活了。
伴随着这个念头，两头巨龙在江鹿聆的视线下，轰然对撞。
“砰！”
灵气翻腾，天地变色。
江鹿聆猛地瞪大眼睛：怎么是他！
......
与此同时，远在赤灵试练塔下的姚清音猛地打了个激灵，她骤然睁开眼，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这股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让她毫无头绪。
姚清音挠了挠脑壳，再次阖眸，而就在她脑袋垂落的刹那，留在万象山水图中的那缕灵识当即苏醒，它缓缓抬头，瞧了那依旧在下棋的江鹿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江鹿聆没事就行。
想着，它又往旁侧瞧去。
除了它之外，如今正抬着脑袋看江鹿聆下棋的，不过区区几十，更多的修士在得了门路之后，就断开了这一缕灵识，跑到试炼塔里闯关去了。
姚清音也想去。
只是她一直没什么把握，才一听再听。
不过现在——
说不得刚刚那个感觉就是提醒她闯关的呢？
姚清音性子不似江鹿聆，但在事情的抉择上，却和江鹿聆学了个十成十，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既随本心！
闯他丫的！
说干就干，姚清音直接一个鲤鱼打挺，朝着试练塔而去。
中途，她还顺手瞧了一眼石刻榜单，视线横扫间，她看到了江乘风的名字——
江乘风【肆】。
而在江乘风的下面，则是——
赤霞【叄】。
路半夏还没闯过第四关呢？这第四关很难么？
姚清音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赤灵试炼塔。
虽然姚清音闯塔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可对于一直关注着姚清音的江鹿聆来说，却并不寻常。她本来打算在姚清音准备闯塔的时候交代一些话，可眼下，却是有些来不及。
没办法，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两个金丹期修士的厮杀无疑是激烈的，但绝不是江鹿聆两人弄出来这种激烈。
别说被洞明鬼伞圈出来的这片地界，整个百草园，都没有一个修士躲过这场灵气暴动。
实力高一些的，神色惊变，实力低一些的，气血翻腾。
虽说这也算是威慑，但同样的，也引起了众人的窥视。
大批的修士朝着此处而来。
在她灵力不足的情况下，哪怕她笃定这些修士在三门的威慑下不敢公然对她做些什么，却也不得不防。
再加上和她对打之人的身份......
若对方真的是敌人，江鹿聆大可以祸水东引，可坏就坏在，刚刚在两龙相撞，灵气暴乱的同时，那五颜六色的雾气也跟着被冲荡一空。
虽说只有一瞬，却还是让江鹿聆清楚的看到了那手持墨色长剑的修士的脸。
那竟是——赢长苏！
而相比于江鹿聆的惊讶，赢长苏则丝毫不减。
和江鹿聆的情况一样，在灵气激荡之前，赢长苏也没有办法看清楚江鹿聆的脸，亦没有办法在雾气的围堵之下感知气息，他只能隐隐绰绰的知晓，那该是一名用剑的女修。
其实最开始的那一剑，赢长苏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划出的，他本是想呵退来人，却不想，竟是直接挥出了一剑。
虽然不解，但赢长苏并不在意。
反正都是威慑，轻一些重一些，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江鹿聆的反应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按常理来说，在这处百草园，寻常剑修看到这一剑，九成都会退去，半成会吓得不敢动弹，还有半成，会试图抱住他的大腿，可偏偏江鹿聆是个意外。
不仅不畏惧，甚至还拔剑相向。
基于对陌生高阶剑法的兴趣，赢长苏喂了几道剑招。
却不想，江鹿聆竟然直接来了个连环套。
本来在看到江鹿聆的动作时，他还有些恼怒，恼怒于江鹿聆不再使出新剑招的不讲武德和狡诈，但随着水龙的出现，却是激起了他的战意。
诞生于术法中的巨龙，除了他的剑之墨龙以外，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是矣，他用出了目前为止，他最强的一招。
可惜......
赢长苏下意识看了身侧之人一眼。
虽然在两龙对撞之下，他不过是受了点轻伤，但看着这连头发丝都十分顺滑的江鹿聆，他不得不承认，他败了，哪怕江鹿聆用了不少辅助之物，但那亦是她的实力。
败了，就是败了。
摇摇头，赢长苏再次瞧了眼仔细的挖着洞明鬼伞的江鹿聆。
说起来，若不是气息相同，只怕他根本认不出来。
女大十八变......
赢长苏垂眸：“其实，我还有灵力可以挥出一剑。”
江鹿聆的动作一顿：“你的意思是......”
两人对视，眼中，是同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