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来的骨血
清晨,太阳刚刚爬上蓝姆迦的铁皮房顶,
训练棚里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
瞬间炸开了锅。
“孙二狗,你个败家精!
这报话机是让你鼓捣的吗?”
徐天亮的金陵话像爆炒的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响着,
他手里拎着一个正在冒烟的美式步话机,
旋钮处还不断有机油往下滴。
“这下好了,
全连的通讯课都被你给搞砸了!”
徐天亮怒不可遏地吼道。
孙二狗的河南话带着哭腔,
委屈地辩解道:
“俺就是想拆开看看里面的西洋景……
谁知道那弹簧跟蛐蛐似的,
到处乱蹦!”
他一边说着,
一边用枪管戳弄着电路板,
风镜也滑落到了下巴上。
“徐排长,你咋还骂俺是赔钱货呢?
上个月你把 m1 卡宾枪的标尺掰断的时候——”
孙二狗还没说完,
就被徐天亮打断了。
“去你娘的!”
徐天亮抄起皮带,
像一阵风一样追了上去,
嘴里还不停地用金陵话笑骂着,
“老子那是研究战术拆卸!
你这是猪八戒啃猪蹄——
自家人祸害自家人!”
训练棚里的其他弟兄们看到这一幕,
都哄堂大笑起来。
赵大虎的东北话像擂鼓一样,
在笑声中格外响亮:
“要俺说,这俩活宝啊,
真该去给美军修厕所!”
克鲁尼教官猛地推开房门,
他那厚重的皮靴无情地碾过满地的弹壳,
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
最终落在那台正在冒烟的步话机上,
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仿佛在透过烟雾审视着什么。
\"上帝啊!\"
他不禁惊叹道,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爆炸实验吗?\"
还没等众人回答,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
声音清脆而响亮。
紧接着,一名勤务兵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怀里抱着一台崭新的 ScR-536 步话机。
\"听着,孩子们。\"
克鲁尼教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在美国,东西坏了就直接换新的——
我们有的是这个!\"
他拍了拍那台新步话机,
似乎在向众人展示美国的富有和强大。
郑三炮瞪大眼睛,
用他那带着河南口音的惊叹声说道:
\"乖乖,这美国佬的家当可真跟地主老财似的!\"
他一边说着,
一边好奇地抚摸着新步话机的橡胶天线,
感受着它的质感。
\"俺们在国内,
修个汉阳造都得拿金条去换零件呢!\"
郑三炮继续感慨道,
话语中透露出对国内装备条件的无奈。
孙二狗也凑了过来,
伸出手指戳了戳新步话机的屏幕,
嘴里嘟囔着:
\"早知道能换新的,
俺刚才就该把电池给砸了!\"
他的河南话里充满了懊悔和遗憾。
克鲁尼教官得意地笑了笑,
然后挺起胸膛,
骄傲地说道:
\"看见没?
这就是伟大国家的力量。
等你们回国后,
每个连都会有这样的装备——\"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美国实力的自信和对中国军队未来的期许。
话没说完,孙师长的副官关少校,
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棚子,
由于速度太快,
他在敬礼的时候,
头上的钢盔差点掉下来。
“古连长!徐排长!
师座有令,让你们立刻去机场接新兵,
是驼峰航线刚刚到的!”
关副官的声音在训练棚的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响亮。
随着关副官的话音落下,
外面传来一阵吉普车队发动的轰鸣声,
这声音震耳欲聋,
仿佛要把整个训练棚都给掀翻了。
古之月敏捷地爬上了头车,
他一边感受着手中方向盘的轻盈,
一边用带着新奇的苏北话说道:
“这方向盘可比咱老家的牛车把式轻巧多啦!”
他轻轻地抚摸着真皮座椅,
感受着引擎震动透过底盘传来的那种酥麻感,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兴奋。
这时,他看到徐天亮正趴在驾驶舱里,
好奇地看着美国大兵换挡,
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金陵话:
“关副官,这吉普能跑多快啊?”
关副官笑着用四川话回答道:
“别急嘛,以后每个连都会标配三辆道奇 t-234,
到时候军官们都得学开车呢。
看见前头那辆 m3 半履带车没?
那可是好东西,
能爬四十度的坡,
涉水一米深呢!”
然而,关副官的话还没说完,
车队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
原来是碾过了一个土坑。
古之月腰间的驳壳枪,
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撞得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不禁感慨道:
“这路虽然够难走的!
但是比咱在缅北雨林走的路强百倍。\"
在阳光的照耀下,
机场跑道上的沥青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油,
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c-47运输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如同雷鸣一般,
震耳欲聋。
随着飞机逐渐靠近,
螺旋桨卷起的强大气浪如同一股狂风,
猛地掀飞了孙二狗戴着的风镜。
舱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
郑三炮那充满地域特色的河南话,
就像炸弹一样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我日他祖奶奶!”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震。
舱内的景象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三十多个新兵紧紧地挤在一起,
每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
身上仅裹着一条已经发霉腐烂的草席。
尽管七月的蓝姆迦相对较为炎热,
但这些新兵们经历过驼峰航线的稀薄高空,
仍然被冻得嘴唇发青,
浑身瑟瑟发抖。
他们的手指缝里还残留着滇缅公路上的红泥,
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抵达这里。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
有些新兵竟然光着脚,
脚底的冻疮已经冻得麻木走不了路了,
踩在金属踏板上发出黏腻的响声,
仿佛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
“都下来!快!”
美军地勤人员用生硬的中文催促着,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新兵们像被秋风吹动的稻秆一样,
摇摇晃晃地从机舱里走出来,
艰难地落地。
古之月的目光落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身上,
他的肋骨根根分明,
清晰可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而在他的肚脐眼里,
竟然还塞着一团用来急救的棉花——
这是国内壮丁们常见的止血方法。
古之月心头一紧,
连忙用苏北话对徐排长喊道:
“徐排长,把咱们的备用军服搬过来!”
“来不及了!”
徐天亮瞪大双眼,
死死地盯着舱门,
喉咙里发出的金陵话,
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还有具尸体!”
就在这时,几个美军抬着一副担架从飞机上走了下来。
担架上的白床单被风吹得微微掀起,
露出了半截发青的小腿,
那脚趾头还缠着驼峰航线特有的红色识别带——
这是只有那些在乘机过程中不幸失去性命的人才会有的标记。
郑三炮见状,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猛地掀开了床单。
他的河南话带着哭腔,
“龟孙!这娃子连裤衩都没穿啊!”
众人定睛一看,
只见那尸体的下身已经被冻得发紫,
而腰间却系着半块硬邦邦的饼子,
还用一根红绳拴在腰带上。
孙二狗蹲下来,
颤抖着双手扒开了那饼子,
他的河南话也因为过度震惊而抖得像筛糠一样,
“看,里头夹着片梧桐叶,
俺老家逃难时都这么吃……”
徐天亮转过头去,
不忍心再看那具尸体,
他的金陵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找片空地埋了吧。”
赵大虎却不乐意了,
他的东北话带着一股子火气,
“为啥不管?
咱当年在蕰藻浜,
冻死的弟兄们都要立块木牌呢!”
徐天亮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
猛地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布满了血丝,通红通红的,
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知道上个月驼峰航线摔了多少架飞机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带着一丝绝望,
“二十三架啊!整整二十三架!
每架飞机里都塞了六十个兵,
那些人就像货物一样被塞进飞机里,
然后从天上掉下去,
连个响都没有!”
他的手指颤抖着,
指向远处正在卸人员的 c-47 运输机,
那架飞机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破旧,
机翼上的油漆也已经剥落了不少。
“这些能活着落地的,
已经是阎王殿里漏了名单的!”
徐天亮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像是在怒吼。
孙二狗蹲在地上,低着头,
用手在地上扒拉着草根。
他的嘴里嘟囔着,说的是河南话:
“俺想起去年在独山,
看见个新兵蛋子抱着汉阳造饿死在战壕里,
手里还攥着张家书……
后来俺把那封信烧了,
怕他家里人等回信。”
郑三炮突然狠狠地踹了一脚运输机的轮子,
嘴里骂骂咧咧地用河南话喊道:
“狗日的后勤官,把壮丁当猪崽运!
你瞅瞅这娃子的肩膀,
全是被扁担磨的血泡!”
古之月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
指尖触到了枪柄上“精忠报国”四个,
卢排长留下的刻痕。
苏北话突然像惊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响:
“都别磨蹭了!
赶紧把新兵按照名单进行编队,
先去领军服和罐头!”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他的目光如炬,
扫过那些正在发愣的新兵们。
这些新兵们的脸上还残留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迷茫,
他们的眼睛浑浊不堪,
似乎还映照着驼峰航线的暴风雪和滇缅公路的尸山血海。
苏北话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
“在蓝姆迦,你们不用再像在国内那样数着子弹打仗,
也不用拿裤腰带当枪栓!
但是,记住,咱们的枪,
是要打回缅甸!
打回国的!”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心,
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车队缓缓返回营地,
新兵们穿着崭新的卡其军服,
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牛肉罐头,
一个个都显得有些兴奋。
这时,一个娃娃突然指着天边的运输机,
结结巴巴地说:
“长官……俺坐飞机时,
看见云彩里有日本飞机追咱们,
驾驶员说那叫‘飞行棺材’……”
孙二狗的河南话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他安慰道:
“别怕,孩子。
以后咱们有汤姆逊冲锋枪,
还有吉普车用机枪。
小鬼子要是敢来,
咱就把他们打成筛子!”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口音,
但却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让新兵们的心中多了一丝安定。
夕阳如血,染红了蓝姆迦的营房。
在这片被夕阳余晖笼罩的土地上,
新兵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进食堂。
当他们看到食堂里那堆积如山的面包和巧克力时,
有些人突然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哭声、四川话、云南话、贵州话、湖南话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曲杂乱而又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俺娘说这辈子吃不上白米饭……
原来美国的月亮底下,
米饭是论盆装的啊!”
古之月静静地站在营房门口,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新兵身上,
看着他们或哭或笑,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时,他听到徐天亮的金陵话,
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连长,你看他们,
跟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古之月嘴角微扬,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 m1 卡宾枪的枪托,
用苏北话说道:
“恶鬼也得磨出利牙。
等他们学会开吉普、打汤姆逊,
就是从地狱杀回人间的刀——
专门剜小鬼子的心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克鲁尼教官的哨声,
清脆而响亮。
新兵们听到哨声,
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军容,
然后笨拙地向教官敬礼。
这一幕,让古之月不禁想起了自己初入军营时的情景,
心中涌起一股感慨。
古之月心里很清楚,
这些从驼峰航线死里逃生的兄弟们,
他们的生命就如同那被烈焰炙烤过的钢铁一般,
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的淬炼。
而现在,
他们即将在兰姆迦这片炎热的土地上,
再次接受火与血的洗礼。
当他们重新踏上战场时,
身上那身卡其色的军服,
将会被硝烟所染黑,
但他们的眼中,
却再也不会有丝毫的恐惧。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
是美国人运来的整座军火库,
那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先进武器;
是孙师长在骂娘时喷出的唾沫星子,
那代表着对敌人的蔑视和对胜利的渴望;
更是每个弟兄腰间那被磨得发亮的驳壳枪和卡宾枪,
这些都是他们杀敌的利器。
就在这时,古之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卢排长牺牲前说的那句话:
“小鬼,等咱有了好枪,
一定要把鬼子赶出中国!”
如今,好枪已经握在手中,
新兵们也站在了眼前,
而蓝姆迦的夜风,
却似乎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风中,飘来的不仅有烤面包的香气,
还有新兵们那压抑着的哭声。
古之月不禁轻声说道:
“卢排长,你看见了吗?
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啊。”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
仿佛是在对卢排长诉说着他们的坚持与成长。
就在古之月发呆的间隙,
关副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师部已经把新兵里识字的兵挑出来了,
明天开始就由你古连长负责新兵营里,
这些种子的训练”。
“是,关副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古之月立刻回过神来,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