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冰崖时，楚云用指腹抹去董雪眼尾的湿痕。
冰魄琉璃盏悬在两人头顶，照得她睫毛上细碎冰晶如同坠着星子，这模样与三年前试炼洞窟里蜷缩在寒潭边的少女重叠，连发抖时攥住他衣摆的力道都分毫不差。
\"寒毒入髓还能活到今日，原是我该谢你。\"他拢住董雪冻得发青的手指，涅盘泪在胸腔里震颤着涌出暖流。
霜花从她鬓角簌簌而落，融成的水珠却在他手背凝成冰晶——这分明是魔渊噬心蛊发作的前兆。
董雪突然按住他要探脉的手，沾着雪沫的睫毛颤得厉害：\"后山禁地的冰髓玉...当年其实是...\"
话音未断，整座冰崖突然发出沉闷轰鸣。
楚云怀中的玄天鉴剧烈震颤，镜面浮现出扭曲的星图——西北巽位有七颗光点正以诡异的轨迹相互吞噬，正是三日前他从万毒老祖颅骨里挖出的天机残卷所示异象。
\"在这等着。\"楚云并指在董雪周身划下金咒，腾空时玄色大氅扫落半树红梅。
涅盘泪在肋骨间烫得像是要熔穿血肉，与三百里外某处传来共鸣的，却是他前世陨落时碎裂的本命剑。
越靠近星图所示方位，风雪中掺杂的腥甜越浓。
楚云踩着断剑掠过枯松林，忽然听见脚下传来细碎啃噬声。
低头就见积雪下涌动着无数血线，蜿蜒如活物般朝着同一方向汇聚。
这是炼血堂的噬灵阵，但阵纹里掺着的凤凰羽气息，分明来自董雪昨夜赠他的护心镜。
冰雾弥漫的山谷中央，三丈高的青铜鼎正在吞噬血线。
鼎身浮雕的饕餮纹竟在蠕动，每吞下一缕红光，鼎内悬浮的冰魄珠就多一道裂痕。
楚云瞳孔骤缩——那正是他重生那日，从禁地带出来给董雪压制寒毒的玄冥至宝。
\"滚出来！\"惊雷刃劈在鼎耳的瞬间，整片空间泛起水波状褶皱。
楚云感觉灵力仿佛撞进泥潭，刀刃竟被某种无形之力层层消解。
前世与魔尊对战时熟悉的滞涩感漫上四肢，他反手握住开始结霜的刀柄，涅盘泪爆发的金芒刺得饕餮纹发出惨叫。
暗紫色雾气从鼎口喷涌而出，凝成上百只鬼手抓向他心口。
楚云任由它们撕开前襟，在锁骨留下深可见骨的黑痕。
当第一滴血坠入鼎中，他忽然勾起嘴角——饕餮瞳孔里映出的，分明是董雪颈后那个残缺的太古符咒。
\"破！\"染血的掌心重重拍在鼎身，蛛网般的裂痕中迸发出凤鸣。
冰魄珠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却在他眼前凝成董雪十五岁时的虚影。
少女捧着带血的雪莲朝他微笑，身后是禁地深处泛着幽蓝的祭坛。
楚云喉间泛起铁锈味。
当年他拖着断腿爬出魔渊时，董雪确实说过这株千年雪莲是从后山采的。
但此刻虚影中的祭坛边缘，分明摆着炼血堂长老的头颅——那颗头颅的断颈处，插着他前世惯用的龙纹匕首。
狂风卷着冰碴擦过脸颊时，楚云忽然听见极轻的铃铛声。
不是青铜鼎的震颤，也不是山谷回响，而是前世被他斩于剑下的巫蛊婆婆腰间那串锁魂铃。
他猛然旋身，惊雷刃劈开浓雾的刹那，窥见雪地上转瞬即逝的孩童脚印——约莫三岁孩童的尺寸，每个脚印都开出一朵曼陀罗。
刀锋劈散的雾气还未完全合拢，楚云耳畔突然炸开尖锐的破空声。
七道冰蓝残影自不同方位袭来，竟是从积雪中暴起的守护兽——它们形似猎豹却通体冰晶，爪尖泛着与青铜鼎相同的饕餮纹路。
最险的那只几乎擦过他颈侧动脉，利齿撕开玄色大氅时带起一串血珠。
\"凝霜化形？\"楚云旋身踏碎三寸冻土，后仰时看见自己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冰渣。
这些妖兽每踏一步，积雪下便亮起蛛网般的血色阵纹，正是方才噬灵阵未散尽的余波。
他反手将惊雷刃插入地面，雷光顺着阵纹逆向漫延，却在触及妖兽时被它们胸口的冰魄珠碎片尽数吸收。
妖兽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攻击轨迹突然变得飘忽难测。
楚云瞳孔里映出十二道交错袭来的冰刃，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董雪绣的乾坤袋，此刻却只剩半截被凤凰火烧焦的系带。
电光石火间，前世在魔渊与九头蛇缠斗的记忆翻涌而上，他屈指在刀背弹出一串古怪音节。
\"铛——\"
涅盘泪应声爆发出赤金光芒，竟将漫天冰刃熔成冒着青烟的水雾。
楚云额角青筋暴起，周身灵力突然以违背常理的方式倒转，惊雷刃裹挟着金红火焰划出满月弧光。
七只妖兽同时僵在半空，冰晶躯体浮现出细密裂纹，体内藏着的冰魄珠碎片如流星坠落。
\"赝品终究是赝品。\"楚云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线，靴底碾碎脚边还在抽搐的兽爪。
这些冰晶在融化时渗出暗绿液体，带着炼血堂特制的腐骨草味道。
他弯腰拾起沾血的冰魄珠残片，发现其中嵌着半片巫蛊婆婆的锁魂铃花纹，铃舌位置却刻着董雪常用的雪莲标记。
寒风卷着冰碴掠过枯枝，发出类似锁魂铃的呜咽。
楚云忽然转身朝东南方挥出一刀，雷光劈开三丈外伪装成雪堆的第八只妖兽。
这东西比同类大上两倍，额间生着龙角状的冰棱，被斩首时喷出的不是毒液而是凤凰火——正是昨夜董雪替他修补护心镜用的本源真火。
\"连凤凰族禁术都敢仿造...\"楚云用刀尖挑起妖兽头颅，看着冰晶在火焰中扭曲成董雪的面容。
幻象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加剧的狂风撕碎。
他心脏猛地抽痛，涅盘泪在胸腔震颤的频率竟与三百里外董雪身上噬心蛊的发作节奏完全一致。
雪地突然塌陷出直径十丈的深坑，楚云在坠落瞬间嗅到熟悉的血腥气——是魔渊底层浸泡着万妖尸骸的腐血池味道。
他凌空翻转卸去冲力，靴底擦过坑壁时带起一串火星，照出岩层间密密麻麻的太古铭文。
这些文字组合方式，竟与董雪颈后残缺的符咒同出一源。
坑底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楚云握紧刀柄的手背凸起青筋。
涅盘泪突然停止震颤，某种超越五感的直觉让他浑身血液逆流——就像前世被挚友从背后刺穿丹田时，那种混杂着震惊与释然的诡异平静。
当双脚触到坑底未化的积雪，楚云瞳孔骤然收缩。
八条玄铁锁链贯穿的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扇由冰魄珠碎片拼成的门。
门框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晕，正中却有个三岁孩童身量的缺口，边缘残留的曼陀罗花粉正随风飘散。
\"因果禁门？\"楚云喉咙发紧。
前世他曾在魔尊寝殿见过类似构造，需以至亲骨血为匙。
指尖抚过门框上凤凰羽镶嵌的阵眼，他忽然想起董雪今晨替他系大氅时，发间多了支从未见过的曼陀罗珠钗。
门内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像是幼兽在撕扯肉块。
楚云将染血的冰魄珠按入门上缺口，看着裂纹中渗出自己三日前被万毒老祖抓伤时的毒血。
当最后一道裂缝被填满，他听见董雪的声音穿透三百里风雪，混着锁魂铃的震动在耳畔响起：
\"楚哥哥，你看到我的小铃铛了吗？\"
冰门突然迸发出婴孩笑声，门缝溢出的红光在地面凝成带蹼的脚印。
楚云后退半步，发现自己的影子正缓缓长出龙角与尾巴——正是前世陨落时的妖魔化形态。
坑顶传来积雪崩塌的轰鸣，最后一线天光被遮蔽前，他看见门内浮出半张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孩童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