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的午后总是格外安静。
文暖暖坐在窗边的陪护椅上，假装专注地翻阅一本杂志，余光却时刻关注着洗手间方向。商司瀚正在进行每日的自主排尿训练，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色线条。已经十五分钟了，里面依然静悄悄的——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悄悄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名为\"自然白噪音\"的文件夹。三天前，她在温玉的办公桌上偶然看到一份研究报告：《听觉刺激对神经源性膀胱功能重建的影响》。其中\"流水声\"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批注\"值得尝试\"。
溪流潺潺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而出，音量刚好能传到洗手间又不会太刻意。文暖暖把手机藏在杂志下面，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翻页，心脏却在胸腔里跳得厉害。这个举动有些冒险——商司瀚最讨厌被当作实验品，尤其是涉及如此私密的功能。
果然，不到十秒，洗手间的门猛地被推开。
\"关掉！\"
商司瀚的怒吼伴随着轮椅急促的滚动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左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病号裤的松紧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显然刚才的训练并不顺利。
文暖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就在她准备关掉音频时，一阵清晰的水流声突然从洗手间传来——商司瀚的尿袋在轮椅上轻轻晃动，里面的液体明显增加了。这声音在突然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嘲弄两人的尴尬。
时间凝固了一瞬。
商司瀚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颈，像被人泼了一瓶红酒。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尿袋的引流管，似乎想阻止那背叛性的声响继续暴露他的身体反应。
文暖暖迅速锁屏，溪流声戛然而止。但太迟了——监护仪上的数据已经疯狂跳动起来，显示着膀胱压的剧烈变化。温玉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异常峰值，然后追问原因。
\"我...我去换导尿袋。\"商司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自己转动轮椅向病床方向移动，刻意避开文暖暖的目光。
接下来的三天，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每当文暖暖靠近洗手间，商司瀚就会突然对护士或者温玉提出各种问题，刻意制造对话噪音。最离谱的是昨天，她只是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商司瀚就立刻大声询问温玉关于下周的核磁共振安排，语速快得反常。
文暖暖很配合地不再播放任何流水声，甚至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洗手。她改用免洗洗手液，尽管她讨厌那种酒精的刺鼻味道。这种小心翼翼的回避反而让气氛更加古怪，就像房间里有一头谁都不愿提及的大象。
第四天早晨，温玉拿着检查结果走进病房时，文暖暖正在给念荨扎辫子。小女孩坐在病床上，晃着双腿，嘴里哼着自创的\"爸爸康复歌\"，歌词荒诞得令人发笑。
\"有意思的发现。\"温玉推了推眼镜，指着图表上的一处峰值，\"这里显示商先生的排尿反射与特定频率的声波刺激产生了关联。\"他刻意用了专业术语，但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比如...某种流水声的频率？\"
念荨突然插嘴：\"像妈咪手机里的小溪！\"她欢快地晃着脑袋，差点让文暖暖扯痛她的头发，\"哗啦啦的，好好听！\"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可怕。文暖暖的手指僵在发丝间，不敢抬头看商司瀚的表情。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钉在自己背上，几乎要烧出两个洞来。
温玉适时地清了清嗓子：\"从医学角度，这是很好的进展。说明听觉-排尿反射弧开始重建。\"他故意翻动纸张制造噪音，\"我会把这点加入正式治疗方案。\"
等温玉离开后，文暖暖终于鼓起勇气转身。商司瀚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耳朵仍然红得滴血，但眼神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愤怒，反而带着某种复杂的无奈。
\"科学...实验？\"他慢慢地说，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文暖暖绞着手指，像个被抓到恶作剧的孩子：\"只是想帮忙...\"
念荨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轮椅前，小手捧住爸爸的脸：\"爸爸不要生气！妈咪说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科学家！\"
商司瀚的眉毛挑了起来。文暖暖的脸刷地红了——这是某天夜里她对念荨说的悄悄话，没想到被这个小叛徒当众抖了出来。
\"我是说...你爸爸在做一项很困难的实验...\"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关于...关于...\"
\"人体水利工程？\"温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播放器，\"专业设备到了。带频率调节的白噪音生成器，可以精确控制声波参数。\"
他把播放器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快得像是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尴尬气氛。文暖暖盯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突然有种想把它扔出窗外的冲动。
\"临床试验已获批。\"温玉补充道，这次是对着商司瀚说的，\"您有权拒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反应。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商司瀚的目光从播放器移到文暖暖通红的脸上，又低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念荨。
最终，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自己按下播放键。
溪流声再次充满了房间，这次是经过专业调制的频率，比手机录音更加柔和舒缓。文暖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商司瀚的耳根再次泛红，但他没有关掉它，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科学...需要...数据。\"他一字一顿地说，然后自己转动轮椅向洗手间移动，背影挺得笔直，像个奔赴战场的士兵。
温玉迅速在记录本上写下：\"听觉-排尿反射重建成功。备注：建议将特定频率声波刺激纳入标准治疗方案。\"
但在文暖暖的蓝色笔记本里，这一页贴着一条从杂志上剪下的小溪图片，旁边写道：\"今天，他选择了让流水声成为盟友而非敌人。不是因为不再羞耻，而是为了我们不必再假装听不见彼此的心跳。有时候，治愈一段关系的不是完美的尊严，而是共享一个可以脸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