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暖暖站在复健室的卫生间门外，手里拿着一本康复医学杂志，眼睛却盯着腕表上的秒针。杂志第三十七页已经被她翻得起了毛边，但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卫生间里传来的声音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是健康男性特有的、有力的排尿声，持续了整整二十二秒。
文暖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杂志，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她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她另一只手中拿着的记录表上。
\"dAY 47\"的字样被泪水晕染开来，墨迹在纸上缓缓扩散。
四十七天前，自己和商司瀚从地心实验室出来后被送进医院时，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脊髓不完全性损伤\"。那天晚上，文暖暖穿站在IcU外，签下一份又一份文件。作为妻子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面临的漫长康复之路有多艰难。
卫生间的冲水声将文暖暖拉回现实。她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假装专注地阅读杂志上关于神经可塑性的论文。
门开了，商司瀚操控电动轮椅出来时，文暖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专业而平静地抬头：\"今天的排尿训练完成得不错，比昨天——\"
她的话戛然而止。商司瀚突然伸手，将还带着水珠的右手按在她脸上。
\"验收成果？\"他挑眉，嘴角勾起那个她熟悉的、痞里痞气的笑。
文暖暖愣了一秒，随即涨红了脸：\"商司瀚！你脏不脏！\"
\"我洗手了。\"他理直气壮，眼睛里闪烁着这四十七天来第一次出现的光芒，\"用抗菌洗手液，按七步洗手法，你上周才教我的。\"
文暖暖把杂志卷成筒状追打他，商司瀚大笑着操控轮椅在复健室里灵活地转圈。他的轮椅速度创下了个人新高，文暖暖追了两圈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你等着！\"她指着他，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是结婚后，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开怀大笑。
文暖暖走回记录台，悄悄将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记录表对折，放进上衣口袋里。今晚回家后，她会把它和他们的结婚证放在一起。那张纸上记录的不只是一个日期，而是希望重新照进他们生活的证据。
晚上九点，文暖暖洗完澡出来时，商司瀚已经自己从轮椅转移到了床上。这个动作在两周前还需要她和护工两个人协助完成。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商司瀚的目光追随着她手中的毛巾：\"除了被某位凶悍的“治疗师”追杀外，还不错。\"
文暖暖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微笑。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腿：\"排尿功能恢复是个好兆头，说明骶髓段的神经传导在改善。\"
\"文“治疗师”，\"商司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我现在最想恢复什么功能吗？\"
他眼里的热度让文暖暖耳根发烫。作为自学成才的康复师，她当然知道脊髓损伤患者性功能障碍的恢复通常晚于排尿功能；作为妻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商司瀚这些年来的挫败感。
\"会好的。\"她轻声说，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商司瀚收紧手臂不让她离开，加深了这个吻。当他终于松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暖暖，\"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如果...如果我真的好不了，永远站不起来——\"
\"嘘。\"文暖暖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dAY 47，记得吗？四十七天前医生说你可能永远无法自主排尿。\"
她翻身躺到他身边，小心不碰到他的腿，将头靠在他肩上：\"我们会等到dAY 100，dAY 200...直到你重新学会所有事情。\"
商司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高兴吗？\"
\"因为排尿功能恢复是神经康复的重要——\"
\"因为，\"他打断她，\"我终于不用再让你帮我导尿了。\"
文暖暖鼻子一酸。这么多年来来，她以“治疗师”和妻子的温柔帮他处理最私密的护理，但每次都能看到他眼中隐忍的屈辱。
\"那是我特权。\"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不是每个妻子都能看到商大总裁那么可爱的表情。\"
商司瀚捏了捏她的脸：\"文暖暖，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们相视而笑，在笑声中，那些难以启齿的尴尬、痛苦和恐惧似乎都暂时退散了。
文暖暖关掉台灯，在黑暗中握住商司瀚的手。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这个动作在dAY 30时才第一次出现，当时她激动得哭了一整晚。
\"暖暖。\"商司瀚突然叫她。
\"嗯？\"
\"谢谢你没放弃我。\"
文暖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她想起这么多年来商司瀚被商家的实验折磨的不成人样，想起他为了终止实验放弃自救时的眼眸中的淡定与死寂；想起他全身瘫痪醒来后得知身体真实情况时，用眼动仪说的第一句话是\"离婚协议我会签字\"；想起她如何强硬地拒绝，如何坚持亲自参与他的康复计划。
\"商司瀚，\"她转身面对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准确找到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陪伴你吗？\"
\"因为你傻。\"
\"因为，\"她无视他的调侃，\"我相信人的身体有惊人的自愈能力，只要给予适当的刺激和足够的时间。\"她顿了顿，\"就像爱情一样。\"
商司瀚没有回答，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第二天清晨，文暖暖比平时早醒了一小时。她轻手轻脚地下床，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他们的结婚证，和昨天那张湿透的记录表放在一起。
结婚证上的照片里，商司瀚穿着笔挺的西装，一脸不情愿——他们当时刚吵完架，因为婚礼筹备的事情；她则笑得眼睛弯弯，丝毫不受他坏脾气的影响。
文暖暖用指尖轻轻描摹照片中他的轮廓，然后打开记录表。被泪水晕开的\"dAY 47\"旁边，是她用铅笔写下的微小字迹：\"自主排尿22秒，骶髓反射恢复良好。\"
这是医学记录，也是爱情见证。
她将这两张纸小心地放回抽屉深处，转身时发现商司瀚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早。\"她微笑着走向他，\"今天我们要尝试站立训练了。\"
商司瀚做了个夸张的惊恐表情：\"文“治疗师”，你确定不是想谋杀亲夫？\"
文暖暖扶他坐起来，动作熟练地帮他穿上康复支具：\"谋杀你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停止给你做康复就行了。\"
商司瀚的笑容淡了些，他抓住她的手腕：\"你不会的。\"
这不是疑问句。文暖暖望进他深邃的眼睛，那里有全然的信任，就像这两个月来每一次痛苦的康复训练中他看她的眼神一样。
\"不会。\"她轻声承诺，然后换上专业的语气，\"现在，商先生，让我们创造dAY 48的奇迹吧。\"
当天的站立训练只持续了三十秒，商司瀚就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文暖暖在记录表上写下\"dAY 48\"时，笔迹坚定而充满希望。
因为三十秒的站立，和二十二秒的排尿声一样，都是生命最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