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
苏晚晚微微蹙眉，眼神一滞。
她想起那本书引起的风波，心有余悸。
“风波刚过，讲那个不安全。”
周卫东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
脸上的失落几乎掩饰不住。
苏晚晚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尖微软，莞尔道：“禁书不能讲，别的故事还是可以的。比如……《倚天屠龙记》，听过吗？”
“倚天屠龙记？”周卫东眼中重新燃起光亮，带着浓浓的好奇，“没听过，是什么故事？”
“武侠小说你知道吗？讲江湖恩怨，儿女情长，跟思想作风那些东西沾不上边的，比较安全。”
周卫东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要能跟她多待一会儿，讲什么故事都无所谓。
“好，那就讲这个！”
他立刻应下，生怕她反悔。
苏晚晚没请他进屋，搬了个小板凳放在门槛内侧，自己坐下。
周卫东自觉地站在门外廊檐下，背靠着冰冷的土墙。
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又不至于太过冒昧。
屋里，听见母亲要讲故事，四个小脑袋齐刷刷望向门口。
苏晚晚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婉动听。
“话说元朝末年，武当派张三丰真人……”
她语调平缓，将冰火岛的奇遇，张翠山与殷素素的相识相爱娓娓道来。
周卫东听得入了迷。
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
苏晚晚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将他带入那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世界。
当听到年幼的张无忌身中玄冥神掌，受尽寒毒折磨时，屋里传来小霞和秋实压抑的抽泣声。
“呜呜……无忌哥哥好可怜呀……”
“呜呜呜，他会死吗？”
冬生抿紧嘴唇，眸中溢满了愤慨。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苏晚晚放缓语速，安抚孩子们的情绪。
周卫东的心思却不在小无忌身上。
他被张翠山和殷素素之间，那种冲破正邪界限、生死相随的爱情深深震撼。
一个是名门正派的楷模，一个却是“邪魔妖女”。
他们的结合惊世骇俗，却又如此炽热真诚。
周卫东下意识地看向门内那个身影。
她是被许多人指点议论的“寡妇”，而自己是前途未卜的知青。
他和她之间，不也隔着世俗的鸿沟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愫，像破土的藤蔓迅速爬上心头，缠绕着他，让他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悸动。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能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他和苏婉……为什么不能？
这个念头一起，想要靠近她、保护她的冲动，变得异常汹涌。
“……张翠山为全义兄之名，不愿吐露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在武当山上横剑自刎，殷素素看着丈夫被逼死，亦随他而去……”
故事在这里，带着一丝悲怆，戛然而止。
苏晚晚一声叹息。
周卫东猛地回神，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动。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以后有时间了再继续跟你讲。”苏晚晚起身准备关门。
四目相对，周卫东从她眼中看到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忽然觉得有些狼狈，“好，你们早点休息。”
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知青院，径直朝着村支部走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表哥，聂云飞。
聂云飞是他从小就崇拜的对象，当过兵，立过功，现在是省城派出所的副所长，为人仗义。
最重要的是，表哥不像家里父母那样，一听他有什么想法就会暴跳如雷。
站在村支部的电话机旁，周卫东深吸了几口气，带着几分忐忑摇起了手柄，接通了省城的线路。
电话那头传来聂云飞几分慵懒的声音。
“喂，哪位？这么晚打电话，催命呢？”
“表哥，是我，卫东。”周卫东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控制着情绪。
“卫东？”聂云飞的语气立刻变得敏锐起来，“怎么了？大晚上的，在乡下出什么事了？”
周卫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是关于……一个女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聂云飞控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我们家那个只知道读书的愣小子，竟然开窍了？！”
“表哥，你别笑话我。”周卫东的脸颊和耳根瞬间变得滚烫，“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认真的，认真的。”
聂云飞收敛了笑意，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说吧，什么情况？让你小子这么郑重其事。”
周卫东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苏晚晚在讲故事的模样，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跃出胸膛。
“她叫苏婉，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寡妇。”
周卫东声音很轻，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带着四个孩子。”
“寡妇？！”聂云飞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八度，“还带四个？！你小子……胃口挺重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卫东急忙解释，生怕他误会。
“她跟村里其他妇女都不一样。她懂医术，人也聪明，还很有主见。前两天我们公社闹麻疹，多亏了她，才没有大规模传染。为了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不怕……我亲眼看着她为了挣工分，去清扫全村的茅厕，那活儿……”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满漾着心疼。
“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们几个知青传看一本叫《绣花鞋》的书，就是那种……容易出问题的书，差点捅了大篓子！幸亏她提醒我，提前让我把书给烧了，不然我们整个知青点都得跟着挨批斗。“
“……听起来，确实是个有担当、有脑子的好女人。”
聂云飞沉吟片刻，表情十分严肃。
“不过，卫东，一个寡妇，还带着四个孩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冲动？或者只是同情？”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冲动，很不可思议，但是……”
周卫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表哥，我是真心欣赏她，觉得她太不容易了，我……我想帮她，还想……”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电话那头的聂云飞眉头紧锁，语气低沉：
“卫东，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你爸妈那边……知道了吗？”
周卫东立刻摇头。
“当然不知道！这事儿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他们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说不定还要逼着我跟林茜结婚！表哥，这事我只跟你说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千万千万别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