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穿作训服，衣服上的迷彩与地面的枯枝、腐叶、青苔，交织成的斑驳色块融为一体，敌人极难察觉。
越军打了两梭子子弹后，见这边毫无动静，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向着北边的山脊移动。
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苏东曦才抬起手，比划了个“前进”的手势。
队伍依次钻出树林，眼前出现一条狭窄而浅的河沟，沟底的枯草顺着水流轻轻摇晃。
“同志们，有没有受伤的？”他逐个拍了拍士兵的肩膀。
大家都纷纷摇头表示没事，只有一名年轻战士抬起手，扯了扯衣袖。布料上，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边缘还沾着些许焦黑，那是子弹擦过留下的痕迹。
此时的田野早已没有了庄稼，光秃秃的田埂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白的光。
他们沿着河沟的阴影前行，遇到水渠就俯身趟过去，路过小片树林时，特意绕着边缘走，尽量不碰响枝头的残叶。
走了两个小时，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空气中也多了潮湿的草木气息——雨林到了。
和上次来相比，这里还算“温柔以待”，至少没有潮湿和酷热，风中还带着些许水汽。
进入雨林后，队伍的速度开始缓慢了。
士兵们用刺刀拨开挡住道路的藤蔓，眼睛紧盯着脚下的落叶堆，连脚步都换成了轻移。
又走了两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在一片开阔地停下。
周围是几人合抱的婆罗树和橡胶树，粗壮的树干，能够遮挡视线。脚下也没有密密麻麻的灌木，隐藏的危险。
“原地休息。”苏东曦压低声音，同时指了指旁边的士兵，“注意警戒，尤其要盯着地面。”
在这危机四伏的雨林中，没人敢有丝毫松懈。
此时的雨林格外危险，毒蛇已然苏醒，眼镜蛇那扁平的头部、红尾游蛇那亮丽的尾巴、绞花林蛇那斑斓的花斑，都可能隐匿在落叶之下或树根旁边。
稍有不慎，若有人不小心踩到它们，被那尖锐的獠牙咬上一口，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几乎就是致命的。
他们不敢靠着树木，背靠背而坐，咀嚼着压缩饼干，双眼却始终不敢离开地面。
这样，既防止树上的毒蛇，又防止地面的上的毒虫。
哨兵一手紧握着挂在胸前的冲锋枪柄，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南针。
然而，一个不小心，“叭嗒”一声，指南针掉落在地上。
他急忙蹲下身去捡，就在低头的一刹那，瞳孔猛地收缩。一条青褐色的蛇，正缠绕在裸露的树根上。
那菱形的脑袋微微抬起，分叉的信子带着浓烈的腥气，在月光下迅速地吞吐着。
这一幕吓得他浑身冷汗淋漓。
经过两个小时的休整，天边终于泛起了蒙蒙亮的微光。
“大家醒醒，准备出发！”苏东曦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夜晚的气候潮湿，短暂的小憩之后，身体变得紧绷绷的。
由于大家没有携带被褥，只能背靠背睡觉，醒来时，仿佛全身的筋都缩在了一起。
战士们也纷纷像苏东曦一样，一个个伸着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苏东曦开口说道：“谭排长，你带两个人，去苗长镇西北的那个什么村……”他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努力回忆着村名。
“是埋葬小乐子的地方吧？”周扬提醒道，“叫河湾村。”
小乐子，全名梅小乐，牺牲时年仅十九岁。
因为没有听从苏东曦的警告，一时心软没有及时开枪，最终被越南女特工枪杀在河边。
“对对，河湾村。”苏东曦也终于想了起来。
越南在秦朝、东汉、隋唐，以及明朝时期，都曾被我国统治过。受此影响，无论是姓氏还是地名，都与我国颇为相似。所以，记起来倒也不难。
既然周扬记忆清晰，苏东曦果断下令，让谭排长与周扬带领一名战士，前往河湾村。迎取梅小乐烈士的遗骸后，到坝山戚城阳等烈士的墓前会合。
河湾村位于苗长镇西北方向，从这里斜插过去，距离并不算远。若是走苗长镇，那就绕路了。
人多目标大，三个人刚刚好。
苏东曦又反复叮嘱，千万不要与敌人交火，能躲就躲。
虽说这一遍遍的叮嘱有些啰嗦，但撤兵在即，此次又是违令出兵，绝对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三人领命后迅速离去，这边也到了出发的时候。
侦察大队。
庞大队长刚刚起床，执勤卫兵就敲门送来一封信，是苏东曦留给他的。
他打开信一看，气得脑袋冒烟，立刻让通信兵通知杜政委、习副大队长和佟参谋长，到作战室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告知。
五分钟后，大家来到作战室，庞大队长将信笺重重地摔在桌案上，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看看，苏东曦这小王八犊子，他竟然带着一连七班，去坝山了！”
他这一骂，言语中饱含着对苏东曦的关心和爱护。甚至，还有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啊？”
众人皆大惊失色！
苏副参谋长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竟敢私自带领部队，深入越南境内。
“他是去取烈士遗骸了？”习副大队长疑惑地问道。
组织没有批准，他竟然违抗军令，不再请示，擅自行动了！
“还能是什么！”庞大队长怒不可遏。
佟参谋长的手指狠狠地敲在桌沿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早就说过！这小子仗着他父亲是军区首长，就完全不把纪律放在眼里！他向来都是随心所欲，这次更是直接带着士兵越境，简直是把战友的生命当作儿戏！”
他是参谋长，苏东曦是他的直接下属。
有能力的人，往往不听话，苏东曦确实存在着少爷脾气，情商也差强人意。几项叠加，就让佟参谋长有些看法。
话音刚落，庞大队长的巴掌“啪”的一声拍在地图上，整个作战室瞬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