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下达。星空中,帝国的舰队开始重新调整阵型,从骚扰干扰转为层层叠叠的防御阻滞,如同用血肉之躯构筑堤坝,试图延缓那“黑洞”前进的步伐。
帝都之内,“心象苍穹”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一切。民众们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剥离感”,但相比之前那濒临抹除的绝望,此刻多了一份奇异的“踏实感”。
仿佛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记忆,都被一层无形的、温暖的网络承托着,与无数同胞连接在一起。
自发的祈祷、静坐、乃至简单的彼此鼓励,都在持续进行,微弱的心念如同萤火,持续汇入那苍穹之中。
时计塔内,雷恩和贝琳进入了最深层次的恢复状态。
雷恩的意识沉入那枚蜕变后的“秩序之核”。此刻,这枚晶体内部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几何结构和法则纹路,而是仿佛自成一片微缩的星空,点点银光代表着秩序法则的节点。
而在这些节点之间,流淌着温暖的金红色“溪流”——那是融合进来的心火温度与众生心念的抽象显化。
他尝试去理解、去梳理这些外来的“心念”。它们大多模糊、碎片化,充满了强烈的情绪色彩:对亲人的眷恋,对家园的不舍,对未来的恐惧与希冀,对守护者的感激,甚至是对平凡日常 突然变得珍贵的怀念……
这些心念本身并不包含高深的知识或力量,但它们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和“韧性”。
正是这种“重量”,让他的秩序法则在对抗“归零”的虚无时,多了一份无法被单纯物理法则否定的“实在性”。
【原来如此……】雷恩若有所悟,【绝对的秩序,或许本身也是一种‘虚无’,因为它排除了所有意外、所有情感、所有‘不完美’。
而生命,而文明,恰恰是由这些‘不完美’的、充满偶然与情感的碎片构成的。
对抗‘归零’,需要的或许不是更‘完美’的秩序,而是包容了‘不完美’的、有温度的秩序……】
他的“秩序”概念,在这一刻再次发生微妙的演进。
另一边,贝琳的恢复过程则更加“感性”。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光影和情绪构成的海洋。那些涌入她心火的心念,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意识中闪现。
她“看”到一个母亲在防空洞里紧紧抱着哭泣的孩子,哼唱着走调的摇篮曲;她“感受”到一个年轻士兵在战壕里摩挲着家乡恋人的照片,指尖颤抖却眼神坚定;她“听”到一个老工匠在店铺被毁前,最后一次抚摸那些承载了家族手艺的工具,低声叹息……
这些画面和感受起初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感到窒息。但渐渐地,她开始尝试不去“排斥”,而是去“理解”,去“共鸣”。
她的“圣辉心火”本身就是信念与守护之力的显化,与这些最朴素的生存渴望和情感羁绊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她引导着心火,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这些纷乱的心念,抚平其中的恐惧与痛苦,强化其中的眷恋与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火似乎变得更加“通透”,也更加“厚重”。
火焰的边缘,那些不断生灭的微小人影和场景虚影变得更加清晰、稳定。她感觉自己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产生了一种超越言语的、深层次的连接。
她不仅是守护他们的剑,也成为了承载他们希望与情感的“器”。
时间在紧张的恢复与备战中流逝。
归零使者那边,在最初的停滞和“困惑”后,似乎也完成了某种内部的“调整”。那“黑洞”的旋转速度恢复了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快了一丝。
中心的“奇点”光芒内敛,不再轻易显露出那人造物的轮廓,但散发出的“归零”意向却更加集中、更加具有穿透性。
它显然也意识到了“心象苍穹”的棘手,开始改变当初的策略,不再试图大范围抹除,而是将力量凝聚成更尖锐的“矛”,持续不断地“刺”向“心象苍穹”最薄弱的节点,试图找到并撕裂那道屏障。
帝都的防御压力并未减小,反而因为对方攻击方式的改变而变得更加凶险。外层舰队的损失在增加,“心象苍穹”的能量消耗曲线依旧居高不下。
十二个标准时后,雷恩率先恢复了一定战力。他并未打扰仍在深度梳理心念的贝琳,而是将意识再次与“苍穹铸垒”和三十六枚“源火·恒存”符文连接,开始主动微调“心象苍穹”的结构。
根据刚才对抗的经验和新的理解,他尝试在防御中融入更多的“引导”与“转化”,而非硬碰硬的“阻挡”。
就像用太极的柔劲去化解刚猛的拳力,将“归零”的侵蚀力引导分散,部分转化为维持“心象苍穹”自身的心念共鸣燃料。
虽然转化效率极低,且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但这无疑是一个方向。一点点微调,一点点尝试,在极限的压力下寻找最优解。
当贝琳在第二十个标准时结束深度恢复,睁开双眼时,她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少了几分属于年轻天才持剑者的凌厉锋芒,多了几分沉静包容,仿佛历经沧桑的守护者。她的眼眸清澈而深邃,目光所及,仿佛能照见人心。
“我准备好了。”她对来到静修室外的雷恩和罗垚说道,声音平稳,“下一次接触,我可以尝试……不仅仅是防御和对抗。”
“你想做什么?”罗垚问。
“我想尝试……‘沟通’。”贝琳语出惊人,“用‘心象之火’,去接触那些泄露信息碎片时感应到的、隐藏在归零意志深处的那一丝……‘困惑’与‘混乱’。
如果它真的存在‘故障’和‘污染’,那么它的内部可能并非铁板一块。心火或许能……找到那些‘裂隙’。”
雷恩若有所思:【很冒险,但值得尝试。纯粹的法则对抗我们处于劣势,但如果能扰动其内部状态,或许能制造更大的机会。我配合你,在你尝试沟通时,用秩序之力掩护,并准备随时应对反噬。】
计划迅速制定。这一次,他们将采取守夜人从未尝试过的“主动精神渗透”战术。
又经过了数个标准时的最后准备和协调,当时计塔的时钟指向帝国历某个深夜时,第二次“试探性接触”,开始了。
这一次,没有猛烈的法则对冲开场。
贝琳立于时计塔顶端,圣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剑柄与她双手相合。她闭上双眼,全力催动“心象之火”。
温暖的金红色光芒自她身上升腾而起,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向外扩散形成领域,而是被她高度凝聚。
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凝实、蕴含着无数心念缩影的光丝,如同灵蛇,悄无声息地探出“心象苍穹”,朝着星空深处那“黑洞”核心的“奇点”蜿蜒而去。
这道光丝极其微弱,在浩瀚的“归零”场中几乎微不足道,但它携带的不是攻击性的力量。
而是贝琳精挑细选、梳理过的,最具代表性、最温暖坚韧的“心念样本”——对生命的热爱,对守护的执着,对传承的信念,对苦难中依然绽放的人性光辉的礼赞……
雷恩则全力维持着“心象苍穹”,并调动秩序之力,在贝琳那道光丝周围构筑了一层极其精密的“隐匿”与“同频”伪装,试图让它尽可能不被“归零”意志视为威胁,而是某种……可以暂时“兼容”或“忽略”的微弱“背景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