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
郝刚锋手中的信笺簌簌作响,指甲几乎要掐进宣纸里。
春日的阳光明媚,却照不亮他眉间深锁的阴霾。
官位当到知府级别,他不是白痴,事前没有一点风声,在他突然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突然给他升官,这里面要没有阴谋算计,他能将手里的信吃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陷入了哪边的算计中,又是谁在算计他?
“老爷!”
门子敲了敲门房的木门,似在请示,又似在提醒他,得快点去大堂接调任文书。
脸上咬合肌律动了一下,郝刚锋将书信揣进怀中,指着高中玄道:
“你等着我,我还有事情要详细问你。”
“知府大人吩咐,敢不从命。”
高中玄表现的甚是坦荡,这让郝刚锋对他的怀疑降低了一点。
从目前表现来看,此人似乎只是一时热血意外卷入进来的,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旋涡中。
但郝刚锋暂时没有想放他走的打算,他要通过这个书生了解一些京城的事。
毕竟一月内连换三帝,便是傻子也知道这里面有着巨大的猫腻。
更何况,作为坐镇一方的父母官,那个不是人精。
织造衙门。
保存尚好的一间厢房中。
“江宁,不是京城?”
听完李荣汇报的唐辰,眉头顿时皱成川字,转头问着旁边的庞保:
“庞公公,你确定是京城吏部插手,不是你干爹故意搅了我的场子的?”
庞保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得到消息时,脸已经白了一次,这会儿驿站八百里加急传来的调任文书,确认了消息,脸更白了。
“大人,您叫小的麦郎就好,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小的只让干爹走了京里的关系,要是江宁的,有我干爹在,也不用走动了,您说呢?”
唐辰盯着庞保那大饼脸看了又看,看的庞保额头全是虚汗,手脚都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总旗,那位可还在吏部,是他看出您的谋划,说不定出手了呢?”
钱大通见胖太监快被自家总旗吓哭了,忍不住出声替他解围道。
庞保立刻如蒙大赦,向钱大通投去感激的目光。
不枉费,这几日拼命的给京里来的这三位校尉砸钱,关键时刻真的有用。
收回摄人的目光,唐辰向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我那大哥是有可能,不过现在恐怕自身难保,陛下不找他的麻烦,太后娘娘也会找他的麻烦的。”
赵起元同样表达出疑问:
“那会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乱您的谋划?
徐阁老现在在苏丘,我们的暗线传来的消息,只说他这几日,只在研究您丢下的那枚爆竹,对朝政没表露过任何意见。”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庞太监。
庞保快哭了,“真不是我,也不是我干爹,您想想,将姓郝的调去江宁,那不是不仅给我自己找不痛快,还给干爹找不痛快吗?我吃饱撑了,没事这么折腾。”
唐辰微眯着眼睛:“那劳烦庞公公,给下官想想,京城还有谁能干扰吏部的任命?”
庞保哭丧着脸,刚要诉苦一阵,嘴还没长开,忽听唐辰一声断喝:
“想!”
吓得他将要哭诉的话,“咯喽”一声,又咽了回去。
“吏部尚书?”庞保小心翼翼地说出一个官职,同时小眼睛偷偷去看唐辰的表情。
“不是他!”唐辰很是干脆,连犹豫都没有便否定掉。
吏部尚书,他打交道不多,但一个连自家部门主事都没有认命权的尚书,除了是阁老的应声虫,哪里还有半点天官风范。
这样的人敢插手明显角力的人事任命,那他肯定是寿星老上吊嫌自己命长了。
“吏部侍郎?”
“不是!你要是想不出来,我不介意让赵哥帮你想想。”
庞保的话音未落,唐辰否定声立刻就追了上来。
同时追上来的,还有唐辰那杀人般的眼神。
那阴郁的模样,一下子令胖太监联想到,最近几日城中盛传的,唐织造一炮打飞徐阁老的故事。
他可没有徐阁老那般硬气,真塞进自己手里那么一枚大炮仗,他指定当场尿裤子。
偷眼上瞟,正与摩拳擦掌,露出一口白牙的赵起元对上视线。
赵起元似乎对折磨太监情有独钟,见他望来,呲牙一笑:“隆王的贴身太监王安,公公认识吗?”
庞保茫然地点了点头。
“只因为他和我们家总旗吵了两句嘴,便被卑职用一根木棍活活打死。”
如今隆王逃离京师,赵起元也敢将当初他们做下的那件埋的事,拿出来吓唬人了。
庞保吓得一缩脖子,闭眼大声道:
“孟忠孟督公,我干爹没找别人,只找了孟督公。”
说完这句话,好似抽走了他所有力气,噗通一声,如同一滩烂泥似的他从太师椅上滑到地上,如丧考妣地大哭起来。
“奴才,奴才事先真的不知道,调任文书出来后,奴才才得到了消息。
干爹说,说孟督公是您的大伯,不让奴才多管,奴才才没敢多问。”
府衙大堂。
接过驿卒送过来的大红文书,郝刚锋连一枚赏钱都没给人家,便将人打发走了。
那驿卒眼中露出一阵失望,但不敢表露太过,只能无奈退下。
打开文书,看到文书上赫然写着的接任官职,郝刚锋陷入沉思:
\"拔擢郝刚锋为江宁礼部右侍郎,即刻到江宁述职。\"
江宁有同样一套不亚于京城的朝官。
只是江宁的这套班子大多是政斗失败或者威望太大,又没合适位置安排的老大人。
他郝刚锋在京城再没人脉,也不至于会被安排到这里。
知府升迁不进布政使,至少也会去户部,依照他得罪的人来说,正常情况是让他在知府这一级别上致仕,怎么也不可能进礼部,还是江宁礼部。
“有人想让我从苏丘任上挪窝,然后又有人不愿意我进一步掌实权,或者不想让我进京,便将我调去了江宁。”
双手背后,捏着调任文书的郝刚锋,在大堂上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念叨叨不停:
“想让我挪窝的无非是苏丘上下的同僚们,不过他们影响不了京里的决定,而京里最近走马换将,正经历大变,人人忙着重新拜码头,按理说不会有人有闲心管一任知府的调任,可偏偏有人管了,还将我一脚踢进了养老大院里。”
念叨到这里,郝刚锋忽地“嘿”的一声,笑了,“前脚接到那封信,后脚便有人将我调走,看来京城斗的相当激烈啊,这软刀子杀人,不比那位唐大人绑着炸药逼阁老退位来的轻松。
正好,如今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本官就去雨花台走一圈,且看看这玄武湖里到底埋着什么样的王八,敢如此兴风作浪。”
刚这么思虑定下,便见得到消息的青袍绿带,道着恭喜,向他走来。
有几位脸上还带着前些日子的伤,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不过可以看出,他们的眼中是真为自己离任而高兴。
正互相恭维时,忽听衙门外传来高声唱名:“织造使唐大人到。”
郝刚锋一愣,继而笑起来,他猜到想让他挪窝的人是谁了,只是想到怀里的那一封信,他又笑不出来了。
就在将笑未笑之时,唐辰带着须臾不离身的三个狗腿子登堂:
“恭喜,恭喜知府大人荣升礼部侍郎,恭喜啊,升官发财死老婆,大人人生三大幸事,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