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陷在病号服宽松的褶皱里,青白手指死死抠住金属床栏,胸前的病号牌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眯起眼睛打量李存儒,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小敏,最近身边的朋友可是教了些不好的事。”
沙哑声线裹着假意关切,唇角却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李存儒白色衬衫领口绷得笔直,黑色西裤裤线锋利如刀。
她利落地甩了甩短发,连余光都未施舍:“小叔还是多关心自己,是不是您最近惹事。”
尾音带着刀刃般的嘲讽,转身时衣角扫过床头柜,震得水杯轻轻摇晃。
李长安将书倒扣在腿上,苍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脊凸起的纹路:“移葬日需要更改。”
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眼底浮起一抹焦虑。
“好的。”
李存儒垂眸应答,腕间银镯轻响。她整理袖口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下都精准如机器齿轮咬合。
李长生突然撑起上半身,病号服松垮地挂在嶙峋肩头,暴露出脖颈处狰狞的输液贴。
他死死盯着少女的背影,瞳孔缩成针尖:“小敏,我只是担心你被别人带坏了。你一直生活在单纯的环境里,不知道人心险恶。”
语调陡然放软,像毒蛇吐信般缠人。
李存儒猛地转身,短发飞扬间露出锋利的下颌线:“小叔,多注意自己。毕竟当个老师,现在没有以前信息闭塞。”
她盯着李长生病号服下若隐若现的旧伤疤,嘴角勾起冷笑。
“存儒,你先回去处理家族的事,这里不需要你操心。”
李长安别过脸去,喉间溢出叹息。他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发颤,在泛黄纸页上压出褶皱。
“是。”
黑色皮鞋在瓷砖上碾出刺耳声响。
病房门重重摔上的瞬间,李长生伸手摸向床头柜。
“啪嗒!”
水杯碎裂的声响中,他歪斜着脖颈死死瞪向李长安,病号服肩头滑落,露出大片狰狞的淤青。
……
医院门口。
一阵声音传来。
“好久不见。”
李存儒(小敏)抬头看向缓缓降下来的车窗。
她喉结轻滚时,脖颈纤细的线条在衬衫领口间微微起伏,目光撞上玻璃窗的瞬间,睫毛颤得像落了霜的蝶翼,眼底惊惶如电流窜过。
一张温柔却透着狠毒的脸。
车窗完全降下时,女人骨节秀气的手搭在窗框上,修剪圆润的指甲轻叩着真皮内饰,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她眼角笑纹堆得柔和,眼下那颗浅褐色泪痣随着笑意轻颤,可瞳孔深处却凝着寒铁般的冷光,眸光扫过李存儒的白衬衫时,像刀刃刮过瓷器,嘴角扬起的弧度甜得发腻,却藏着细密的倒刺。
深灰色西装外套衬得她肩线平直,长发松松挽成低髻,几缕碎发垂在珍珠耳钉旁,本该是职场女性的干练模样,却因眉峰微挑时,眉骨下那抹若有似无的青影,透出几分蛰伏的暴戾。
李存儒:“好久不见。”
张文礼:“上车吧。”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窗框上,指尖按下车门锁的瞬间。
“咔哒”
在寂静中炸开,金属按钮的反光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像某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车里。
空调冷气裹着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飘来,张文礼指尖轻点着方向盘上的木质饰板,珍珠耳钉在车顶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死了?”
尾音拖得轻慢,像猫爪挠过丝绒。
李存儒盯着车窗上凝结的水雾,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画着圈。
白衬衫袖口被她卷得高低不齐,露出腕骨处淡粉色的旧疤:“没有。”
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雨,却在胸腔里震出回音。
“你一点都不像你们家族里的人。”
张文礼忽然笑起来,调整后视镜的动作带着惯有的利落,镜面上映出她眼尾那颗浅褐色泪痣。
“可能是名字取对了。儒雅。”
她的指尖蹭过方向盘上的木纹,暖黄的灯光掠过李存儒紧抿的唇线。
“谢谢你,高中那次维护我。”
“外面的大学怎么样?”
张文礼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节在木质饰板上压出浅痕,仪表盘蓝光映着她微挑的眉峰。
“总该比困在这地方强吧。”
“到哪里都一样。”
李存儒垂下眼,黑色西裤被她攥出褶皱,膝盖处磨得有些发白。
张文礼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上的木质饰板,忽然嗤笑一声:“没出息,在外面可没有我,怎么被人欺负会懂得还手了吗?”
她侧头时,珍珠耳钉在车顶灯下划过半道银光,眼尾泪痣随着笑意颤了颤。
李存儒攥着黑西裤的手指猛地收紧,膝盖处的布料被揉出深褶:“为什么不继续去学校读书?”
“就这种风气,我还是请私教省心。”
张文礼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木纹饰板在她指节下泛出温润的光。
“你不用担心,只要最后考试过了就行。”
“嗯。”李存儒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被揉皱的纸团。
“你结交了两个新朋友。”
张文礼忽然调转话题,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车载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你请他们吃饭的地方不一般。”
李存儒猛地抬头,后视镜里的目光撞进张文礼含笑的眼底,却在触到那抹冷光时骤然瑟缩:“你?”
“你的朋友去住小旅馆,你不去看看?”
张文礼没接话,反而歪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叶片在车窗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怕给她们添麻烦?也对——”
她忽然踩下刹车,安全带勒进肩膀的声响格外清晰。
“你那个小叔还没死呢。”
李存儒盯着后视镜里自己颤抖的睫毛,喉结滚了滚,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张文礼忽然伸手按灭了车载屏幕的蓝光,指尖在木纹方向盘上划出冷硬的弧度:“小敏,你要记住——即使你改名字,你依然是李存儒。”
她侧过脸时,珍珠耳钉蹭过发丝,眼尾泪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影,“很多事情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李存儒的后背狠狠撞在座椅靠背上,白衬衫领口被安全带勒出褶皱:“我不想杀他,他毕竟是我小叔。”
她盯着前排座椅间的香水瓶,玻璃壁上凝着水珠,像谁没擦干净的泪。
“那就废掉他的翅膀。”
张文礼忽然笑起来,指节叩着方向盘发出“笃笃”声,木纹饰板在她手下泛出冷光。
“让他再也不敢动你。”
她说完便推开车门,冷气裹着栀子花香灌进车厢,“下车吧。”
李存儒踩在柏油路上的脚有些发飘,黑西裤裤脚扫过地面的落叶。
她回头时,看见张文礼摇上车窗的动作,指尖在玻璃上按出短暂的白雾。
“我能知道,他一定能知道——”车窗即将闭合的瞬间,女人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尾音被发动机的轰鸣揉碎。
“那晚不是偶然。”
“隆隆隆——”
黑色轿车碾过落叶驶离,尾灯在暮色里拉出两道猩红的线。
李存儒站在原地,白衬衫被风掀起衣角,露出腕骨处淡粉色的旧疤,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直到尾气混着梧桐絮钻进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