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涂抹在黄河时装城的玻璃幕墙上，王芸芸站在收银台后，感觉困意来袭，店里的中央空调已经开到最大，守店如果没生意做，人很容易犯困。
\"妈，我想吃冰淇淋。\"赵深趴在柜台边的矮凳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漫画书，暑假作业被他推到了一边。
王芸芸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再等四十分钟，等客流高峰过了，妈妈带你去。\"她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指尖触到潮湿的温热。
赵深撇撇嘴，却没再坚持。自从父母离婚后，这个十四岁的男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性耍赖。王芸芸看着儿子乖巧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欢迎光临。\"门口的感应器突然响起机械的女声。
王芸芸条件反射地抬头微笑，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愣。又是那个男人。这已经是这周第四次了。
男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中等，穿着简单的深蓝色polo衫和米色休闲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每次来都只是在店里转一圈，偶尔拿起一件衣服看看价格，却从未购买过任何东西。
\"下午好。\"男人冲她点点头，声音低沉温和。
王芸芸礼貌地回以微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男人今天似乎比往常停留得更久一些，在女装区仔细翻看几件新到的夏装。
赵深从漫画书上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频繁出现在他们店里的陌生人，小声问：\"妈，那个人是来干嘛的？天天来又不买东西。\"
\"嘘，别乱说。\"王芸芸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顾客有选择的权利。\"
但她心里也暗自纳闷。开店那么多年，什么样的顾客都见过，但像这样连续多日来\"参观\"却不消费的确实少见。她不禁想起前夫赵火力离婚前说的话：\"守个破店能挣几个钱？不如我麻将自摸一把。\"当时她气得浑身发抖，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有了二心。
\"靓女，这件有L码吗？\"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王芸芸的思绪。他手里拿着一件淡蓝色的真丝衬衫，正是上周刚到的出口货，价格不菲。
\"有的，我帮您拿。\"王芸芸快步走向货架，从底层抽屉取出包装完好的L码衬衫，\"这款是真丝的，透气性好，夏天穿特别舒服。\"
男人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王芸芸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碰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自从离婚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异性有过肢体接触了。
\"我想送给家里长辈，你觉得合适吗？\"男人问道，眼镜后的眼睛带着诚恳的询问。
王芸芸略感意外，这是男人第一次主动与她交谈超过一句问候。\"要看长辈的年龄和喜好，这款比较适合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的女性，气质优雅的。\"
\"正好，我妈下周六十八岁生日。\"男人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她确实是个讲究的人。\"
王芸芸点点头，职业习惯让她开始详细介绍衣服的保养方法和搭配建议。男人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内行的问题，显然对服装并非一无所知。
\"您对服装很了解啊。\"王芸芸忍不住说道。
\"以前做过几年纺织品外贸。\"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突然伸出手，\"对了，我叫周建。\"
王芸芸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王芸芸。\"她简短地自我介绍，迅速抽回了手。
\"靓女，这件我要了。\"周建爽快地决定，\"能帮我包装得精美一点吗？生日礼物。\"
\"没问题。\"王芸芸接过衬衫，转身去拿包装盒和丝带。她感觉到赵深探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孩子的心思总是格外敏锐。
包装的过程中，周建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偶尔与赵深交换一个友善的微笑。王芸芸用余光观察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有些发紧。自从离婚后，她刻意避免让儿子接触任何可能成为\"新爸爸\"的男人，生怕给孩子带来混乱和伤害。
周围的朋友因为这种事情，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家庭矛盾，所以王芸芸现在很敏感。
\"好了，这是小票，一共是八百六十元。\"王芸芸将精美的礼盒递给周建。
周建接过盒子，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王芸芸小姐，其实我连续来了这么多天，是有原因的。\"
周建突然不叫他靓女了。
王芸芸的心突然提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收银台的边缘。她几乎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那些老套的搭讪词——\"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很有魅力\"之类的话，她在开店这些年听得太多了。
\"你别误会，\"周建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连忙解释，\"我是看你这店经营得很用心，货品也很有特色。我有个朋友在深圳的商业街那边开了家精品店，最近在找靠谱的供货商，我觉得你这边的风格挺适合。\"
王芸芸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啊，是这样...\"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脸颊因刚才的臆想而微微发热。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周建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王芸芸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周建 纺织品进出口顾问\"的字样，还有手机号和邮箱。她谨慎地点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周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礼貌地道别离开了。店门关上的瞬间，王芸芸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妈，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啊？\"赵深突然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王芸芸的心猛地一跳：\"别瞎说！人家只是来买衣服的。\"
\"可他来了好多次了，\"赵深撇撇嘴，\"我们班张小明的妈妈离婚后，也有叔叔这样经常去她花店，后来就成了她男朋友。\"
王芸芸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小深，妈妈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看着你长大成人。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明白吗？\"
赵深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可是妈妈，我也希望你能开心。爸爸离开了，但你可以找一个对你好的人。\"
孩子的直白让王芸芸鼻尖一酸。她紧紧回抱住儿子，把脸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妈妈有你就很开心了，真的。\"
那天晚上关店后，王芸芸破例带赵深去吃了肯德基，还允许他玩了一个小时的手机游戏。看着儿子满足的笑脸，她心里既温暖又苦涩。离婚这几个月来，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店铺和儿子身上，刻意不去想自己的情感需求。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感到孤独，但很快就会被自责取代——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在儿子最需要稳定的时候考虑自己的事情呢？
接下来的几天，周建没有再来店里。王芸芸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却又忍不住在每次门铃响起时抬头张望。周五下午，她正在整理新到的货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王芸芸女士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
\"我是，您是哪位？\"王芸芸问道，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我是周建，前几天在您店里买衬衫的。冒昧打扰，是想告诉您，我妈妈非常喜欢那件衣服，特意让我来谢谢您。\"
王芸芸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客气，应该的。老人家喜欢就好。\"
\"其实...\"周建的声音顿了顿，\"我朋友那边确实对您的货品很感兴趣，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聊聊？当然，如果您不方便...\"
王芸芸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这明显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商业往来。但某种久违的、被关注的感觉让她犹豫了。
\"只是谈生意，\"周建补充道，似乎察觉到她的顾虑，\"您可以把孩子也带来，我知道有家亲子餐厅很不错。\"
提到赵深，王芸芸突然清醒过来。\"抱歉，明天我已经有安排了。\"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公事公办，\"如果您朋友有兴趣，可以直接来我店里看货，我每天都在这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的，我理解。\"周建的声音依然温和，没有丝毫不悦，\"那就不打扰了，祝您生意兴隆。\"
挂断电话后，王芸芸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但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这时，赵深从试衣间里钻出来，头上顶着一顶女士宽檐帽，滑稽的样子逗得她笑出了声。
\"妈，你笑什么？\"赵深不明所以地摸摸帽子。
\"没什么，\"王芸芸走过去帮他整理歪掉的帽子，\"妈妈只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赵深做了个鬼脸：\"肉麻！\"然后跑开了，但王芸芸看到他耳朵尖微微发红。
她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整理货架。生活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她失去了婚姻，但得到了儿子的依赖和成长；或许会错过一些可能性，但换来了内心的平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就在王芸芸决定彻底放下这小小的插曲时，周建在周末的傍晚再次出现在店里，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