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回到水形村，致远没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跑进李浮生的院子。
他慢吞吞地推开篱笆门，手里捏着个瘪瘪的小布袋。
\"先生...\"致远的声音蔫蔫的。
李浮生正在给菜地浇水，闻言放下水瓢：\"在爷爷家遇到事了？\"
致远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把小布袋往桌上一倒——一堆花片哗啦啦掉出来。
\"我把花片全输光了，\"他耷拉着脑袋，\"跟隔壁大我好几岁的男孩子玩，一把都没赢...\"
李浮生在他对面坐下：\"慢慢说。\"
原来在爷爷家，对面一个比他大不少的孩子。
致远和陪他玩花片，没想到那孩子特别厉害，把他攒了一个多月的花片全赢走了。
李浮生轻轻点头：\"然后呢？\"
\"我回去难受了一晚上。爷爷知道后，直接去他家把花片要回来了。\"致远揪着自己的衣角。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浮生拿起茶壶，给致远倒了杯菊花茶。
\"那些花片，对你很重要？\"
致远捧着茶杯点点头：\"是我攒了好久零钱买的。\"
\"那你是更在乎这些花片，\"李浮生轻声问，\"还是更在乎自己是个守信的人？\"
致远愣住了。茶水热气氤氲，熏得他眼睛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其实...花片没了可以再买...\"
\"是啊。\"李浮生拍拍他的肩，\"有些东西丢了能找回来，但心里的坎儿，得过自己这关。\"
那天晚上，致远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光斑。
第二天一早，致远就去找李浮生：\"先生，我想明白了。”
“等回到回爷爷家，我就把花片还回去。\"
李浮生正在修剪盆栽，闻言转过头。
晨光里，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想好了？\"
\"嗯！\"致远重重点头，\"我还要跟他道歉。\"
再回来时，致远几乎是蹦跳着进院的。
他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先生！我做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掏出个小纸包，\"你看，他还给了我一片花片当纪念！\"
原来他回去后，不仅把花片全还了回去，还特意买了包桂花糖赔礼。
李浮生接过那片花片——是张普通的红纸片，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朵小花，显然是孩子的手笔。
\"心里踏实了？\"
\"比赢了还高兴！\"致远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傍晚的微风拂过院子，带来阵阵桂花香。
暑假回家的第一天，致远还在睡懒觉，就被姐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快起来！\"姐姐掀开他的被子，\"娘说了，今天去水田拔草。\"
致远揉着眼睛，窗外的天才蒙蒙亮。
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时，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草帽和竹篮。
\"把这个戴上。\"小姐把一顶旧草帽扣在他头上，\"太阳毒着呢。\"
清晨的水田里，露珠还挂在稻叶上。致远赤着脚踩进泥水里，凉得他一个激灵。
\"像这样，\"姐姐示范着，弯腰拔起一丛杂草，\"把根上的泥甩甩，然后...\"
她把杂草扔在水面上，用脚轻轻一踩，杂草就沉了下去。
致远学着她的样子，没拔几把就腰酸背痛。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痒痒的，但他满手是泥，只能扭着脖子在肩膀上蹭。
\"专心点！\"小姐在后面喊，\"你漏了好多草没拔！\"
快到中午时，太阳越来越毒。
致远的后背湿透了，手指也被草叶划出几道红痕。
他直起腰，看见远处田埂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李浮生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朝这边走来。
\"先生！\"致远兴奋地挥手，差点踩歪了摔进田里。
李浮生走到田边，从篮子里取出几个竹筒：\"酸梅汤。\"
那冰凉的酸甜滋味，成了致远记忆中最美味的饮料。
更让他惊讶的是，喝完酸梅汤，李浮生竟然卷起裤腿，也下田帮忙拔起草来。
\"先生也会干农活？\"致远瞪大眼睛。
李浮生拔草的动作干净利落：\"做过。\"
阳光下，先生的裤腿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很快就被泥水染成了土黄色。
他拔草时很专注，连耳后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都没注意。
有了李浮生帮忙，活干得快多了。
下午则要好些，换了溪边处的田拔草。
溪边那块田被竹林掩映着，还算阴凉。
傍晚收工时，姐姐悄悄对致远说：\"先生拔草比娘还利索呢。\"
之后又要给花生地除草。
这次致远学聪明了，一大早就戴好草帽，还往水壶里装满了凉茶。
花生地的土比水田硬多了，杂草的根扎得深深的。
致远使劲一拔，经常连人带草摔个屁股墩儿。
小姐笑得前仰后合，姐姐则耐心地教他技巧：\"要贴着地皮抓，不能往上拽...\"
正忙着，李浮生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几副手套，还有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绿豆糕。
\"歇会儿吧。\"他说着，已经蹲下身开始拔草。
有了昨天的经验，致远不再大惊小怪。
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看——先生戴着手套的样子真奇怪，像是读书人的手突然学会了干粗活。
七月中旬，花生该收了。
这天全家天没亮就起床。
\"要连根拔起，\"周祈荧示范着，\"抖抖土，然后这样一摞摞放好。\"
致远刚开始总把花生扯断，惹得小姐直跺脚。
后来他掌握了巧劲，渐渐能完整地拔出一整株了。
中午最热的时候，李浮生又出现在田埂上。
这次他扛着个遮阳棚，还带了一大桶井水泡着的西瓜。
\"先生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收花生？\"致远啃着西瓜问。
李浮生指了指远处：\"看见你娘在准备工具。\"
说着，他也蹲下来开始帮忙摘花生。
阳光下，一群人围坐在花生堆旁，手指飞快地摘着花生。
李浮生的速度居然不比周祈荧慢，摘下来的花生个个饱满，整齐地码在筐里。
\"先生，\"致远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总来帮我们干活啊？\"
李浮生手里的动作没停：\"活动筋骨。\"
那天晚上，致远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但看着院子里晾晒的一筐筐花生，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月光下，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花生壳微微发亮，像是大地的馈赠。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门口放着个小篮子，里面是李浮生昨晚悄悄送来的一瓶药油。
瓶子上贴着张纸条：\"揉搓酸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