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
“喜欢。”
“不爱我。”
“爱。”
“……”
沈悠然将第六片雪魄兰花花瓣抛入水中，玄色碎影随涟漪荡开，惊得池底赤焰龙鲤翻起灼目的红鳞。
这种修真界千年难遇的灵鱼，游动时周身会泛起流动的红光，此刻却只映得她手指发颤——第七瓣，是不喜欢。
冰冷的花茎在掌心反复摩挲，最后一瓣雪白色花瓣却迟迟捏在指尖。
呆呆愣愣。
恍恍惚惚。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时，她才惊觉暮色早已漫过琉璃台的飞檐。
沈悠然慌忙攥紧残花，往声源方向眺望。
夜冥在陈不二的推动下，向着这边而来。
陈不二冷哼一声，刻意拖长尾音道：“沈姑娘这是又再残害灵鱼？”
沈悠然脸颊一热，耳尖发烫，素白的脸上泛起薄红，偏要梗着脖子回击道：“好心给它们喂雪魄兰花的花瓣，撑死了也是它们没有福气——怎么，难不成你要教主子做事？”
“火系灵鱼碰冰系灵植，你把这叫做好心，分明是要它们的命！”陈不二嗤笑一声：“好心没看到，别有用心倒是人人皆知。”
“你说谁别有用心呢？你把话说清楚。”
沈悠然气得跺脚，正要和陈不二继续理论，夜冥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不二立马噤声，退到一旁。
夜冥目光落在沈悠然手中攥紧的残花上，声音低沉，询问：“数到第几瓣了？”
初一听到这话，沈悠然的心猛地一紧，咬着唇瓣，眼眶微微泛红，赌气似乎得将光秃秃的花茎，以及最后一片花瓣，同时扔进了池水中。
“不记得了。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她强撑着笑意回头，却撞上了夜冥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双眼睛像寒潭倒映着冷月，近在咫尺却触不到温度，明明近得可以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却又远得像隔着雾霭重重的山峦。
“冥哥哥……”她下意识唤出亲昵的称呼，看着夜冥眼底终于泛起涟漪，墨色深处晕开一抹极淡的暖色。
还未等她继续开口，叶冥已转开话题，声音裹挟着夜色的凉：“城西新开了家茶楼，……”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里不能进……”
小厮扑上去拽住强闯入府人的衣袖，却被那人铁钳般的手腕甩开。
一道黑影裹挟着劲风出现在亭外。
“夜冥！”
沈傲尘黑着脸，怒目圆睁，径直朝着夜冥冲了过去。
沈悠然大惊失色：【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下意识挡在了夜冥身前，双手张开，问道：“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沈傲尘脚步一顿，看着沈悠然焦急又紧张的模样，气得胸闷气短，只觉太阳穴一阵刺痛，即便这样，他也没冲沈悠然发火，而是瞪着夜冥，怒道：
“这卑鄙无耻之徒！你这般行径，当真连禽兽都不如！”
“我若真是禽兽，倒省了满嘴仁义道德的遮羞布。”他抬眼直视对方。
沈傲尘恨不得将他撕碎。
面对如此凶狠的眼神，夜冥没有丝毫畏惧，语气凉薄如霜：“比起沈长老披着人皮，行尽腌臜事，倒显得我这‘禽兽’赤城了许多。”
“住口！”沈傲尘暴喝一声，周身气势暴涨，掌心凝聚起磅礴灵力，朝夜冥狠狠拍去：“我当年真该杀了你。受死吧。”
“不要！”
沈悠然尖叫着扑上前，单薄的身躯挡在夜冥的身前。
沈傲尘瞳孔骤缩，想要收招却已来不及。
狠厉的掌风狠狠拍在沈悠然胸口处，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仍死死护着身后的夜冥，虚弱地呢喃：“师父……冥哥哥，你们别打了……”
沈傲尘的手掌悬在半空，看着她嘴角的血珠，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悠然！”他踉跄着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悠然，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心好痛：“他不是良人——”
沈傲尘尝试说服沈悠然。
但怀中的人不听，一个劲的摇头。
“先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话音未落，掌缘已重重劈在沈悠然的后颈。
随着一声闷哼，少女彻底瘫软在他臂弯。
沈傲尘轻轻地将人放下。
一边冲，一边手起，掌落。
“砰。”
一只飞鸟，倒飞着出了府外。
元婴中期的陈不二只开了个气场，便将结丹中期的沈傲尘扫地出门。
“走了？他走了。”
陈不二语调高了几分说道。
对于沈傲尘来的气势汹汹，走得无声无息，夜冥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目光落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吩咐道：“把人治好后，送去暗杀堂。”
“暗杀堂的‘修罗淬体’只传暗影族人，她一个外人，怕是不合……”
‘规矩’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夜冥不容置疑的“嗯？”
陈不二立即点头：“暗夜家，你的规矩就是规矩，我这就去安排。”
他提起地上的人儿，瞬移式的离开。
热闹的庭院，一时间只剩下了夜冥。
他仰起头，望着那轮银盘似的明月，记忆却不由自主的飘回了四五十年前。
那时，也是这样的月色，同样的景，同样的夜府，沈悠然除了那张与兰心长得七八相似的脸，其它神情、语气、乃至一颦一笑，都提醒着他，这终究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世间永远不可能出现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
人也是如此。
她是她的延续。
但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