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王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的恐惧爬上脸庞,这些桃树都是主家的财产,没有允许,他们是不能动的。
“主子,小的们只敢捡地上烂了的果子充饥!”王胖子低声解释一句,小心地观察陆雪的表情。
摘桃子的时候总会有没来得及摘便自己掉下来的,也有一不留神掉在地上的。
那些刚坠地、带着新鲜擦痕的桃子,早被管事的用棉布兜着拿回家享用。
唯有虫蛀鼠啃、霉斑爬满的烂果,被弃在泥地里,连家仆都不屑的,他们才能吃上那么一点,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格外香甜。
王胖子见陆雪半晌没说话,扑通一声跪下去,脸色煞白,庄仆偷盗主子的财物是会被打死的,哪怕是一个针鼻都不行。
在这个世道,庄仆命如草芥,他们是人,又不是人。
陆雪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她不知道王胖子的这番“失言”,究竟是开心之下的无心之失,还是刻意在试探她的底线。
庄仆的苦难她看得真切,她愿意给他们活路,让他们过得更好,但若有人错把这份善意当作放纵的资本,她也并不介意铁石心肠一下给他们看看。
一盏茶后,见王胖子大有一种要晕过去的架势,才悠悠开口。
“去岁我不是这庄子的主人,你们做过什么我并不想追究,只是,从今日起,这庄子姓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掉在地上的烂桃能充饥,我懂,可若是有人动歪心思...”她拉长声调,望向被枝头覆雪的桃枝,“我不介意给桃林多上些肥。”
王胖子如蒙大赦,连忙叩首,“主子明鉴,小的们绝不敢。”
“不敢就好,起来吧,不出意外,我五日后还会过来,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不要让第五个人知道。”
既已立威,自然要适当地再把甜头抛出来。
王胖子果然更加谨慎,在他的带领下,陆雪和谢远山把桃庒附近逛了个遍,这儿的位置属实不错,可以说是依山傍水。
是个盖作坊的好地方。
“那两块地方属于桃庒吗?”陆雪指着溪水不远的两块地方,上面被雪覆盖,分不清是稻田,还是荒地。
王胖子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回主子,上游那块是桃庒的,下游那片是旁边石溪庄的。”
这两块地方陆雪都想要,回头打听打听,石溪庄是谁的,看看能不能把那块地买下来。
“庄子里除了水稻和桃树,可还有其他收成?”她边往回走边问,在外面待时间长了,有些冷。
于是直接把手塞到谢远山的袖子里,都是人,她还属于气血旺盛的那种,还是没人家体温高,真是搞不懂。
谢远山不动声色地把袖口敞开得更大一些......
“还会养些鸡鸭和猪,不过都送到张府去了。”王胖子跟在后面,垂着头,不敢看两人交缠的胳膊。
“偶尔能从河里抓点小鱼,小虾,主子不要的,我们才敢吃。”
那是他们这些庄仆唯一能沾到肉星的机会,还有水里的小田螺,只是近两年抓到的鱼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陆雪又问,“庄子里可有人识字?”
她本来不抱什么希望,连生存都费劲,认字简直是奢望。
没想到王胖子却两眼发亮,“主子,我认得字,我年轻时得到过一本千字文,用了十来年才把里面的字认全,我儿子女儿也认得,庄子里有两个孩子脑子好......”
他这几句话流畅得像是回答过千百遍,恨不得把他认识那些字都说出来。
对庄仆而言,能被主家挑中进府里当差,便是唯一熬出头的指望,认得些字,被挑中的概率没准会更大。
陆雪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让他先回去,自己和谢远山进了院子。
张教谕他们还在院子里等着小厮把衡称带过来,库里的粮食还要再过一下称,总要知道具体数量,才能写契书。
上称一看,仓库里足有四百石粮食,签好契,几人又到悠然居吃了顿饭才分开。
......
驴车碾过积雪,吱呀声里,谢远山望向陆雪紧皱的眉头,有种想抚平的冲动,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石溪庄,那块地,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那块地有什么特别的吗?”谢远山问得极其小心,“你要是不想说......”
他素来清楚,即使两人这几日相处很融洽,但陆雪好像并不习惯诉说心里的想法。
那些藏在她眉宇间的盘算,总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谢远山想了解她,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干涉她,两人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陆雪轻笑一声,捏了捏他的手指,“我想盖两个作坊,一个用桃子做吃食,一个酿酒。”
庄子里有五百棵桃树,少说也能产八九万斤的桃子,据王胖子说,当初种下这些桃树也只是陈家兴的一时兴起。
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看花来着,其次才是卖桃子,不得不说,有钱人真是任性!
没等桃树结桃子,陈家就败了,庄子便到了张教谕手上 。
去年是那些桃树第一年结桃子,张府的下人没有经验,把桃子都运到镇里和县城卖,路上糟践一半,到铺子里保存不当又糟践一半。
陆雪也没经验,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便想开一个罐头作坊。
她来到这两年,还从未见过罐头这种东西。
古代路况不好,再加上又没有现代的保鲜技术,一入冬,水果格外的贵,罐头做好了,保存几个月不成问题,到时候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岂不是翻着番地赚。
那些品相不好,还能用来做果酱。
再者,作坊可以让庄仆做工,赚些米钱来改善生活,正好桃子熟的时候又是农闲。
至于酒坊,她尝过这儿的酒,哪怕号称最烈的酒,在她眼里也有些寡淡,跟掺了水似的。
陆雪这段日子看过几本现代酿酒的书,酿酒的方法和方子她亦总结出不少,但理论与实践终究不同,还需慢慢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