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不远处的岸边，扭过头看着他们。
兰瑟落下去的手其实一点也不重，贝亚却还是扯起嗓子叫唤起来，兰瑟更气了。
“带他们下去吧。”
他扭过头，不再看让自己心梗的两个儿子。
自己因为他们被女人捏住把柄，他们倒还好意思闹。
“爹地，”比起他阿尔加要更乖一点，仰起头看他，语气很小心翼翼：“你和妈咪吵架了吗？”
兰瑟当然说：“没有。”
阿尔加比贝亚要更加敏锐一些：“可刚才妈咪要抱你，你不愿意。”
兰瑟没想到他这样敏锐，有些惊诧的看了他一眼。
阿尔加抿抿唇，“不要吵架好不好？”
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哪怕比寻常孩子更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孩子。
看父母亲吵架就会害怕。
他睫毛颤颤，小手抓住兰瑟的手指，他的手很小，一只手才抓住他的一根手指。
“爹地——”哀求的目光和语气，让兰瑟想起曾经在暴怒的父母阴影下独自蹲在衣橱里的那个小男孩。
他的心微弱的蜷缩起来。
“没有吵架，”他最终说。
阿尔加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
何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在兰瑟身后，轻柔的抱住他——男人没躲，手掌心覆盖住她的手背，把她的手握住。
何曼踮起脚尖，很亲昵的把下巴搭在他肩头，兰瑟扭过头，吻了吻她的唇。
“真的没有吵架。”他声音带了温柔的无奈，亲了何曼，扭过头对两个假模假样捂住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看的小家伙说。
阿尔加捂着眼睛点头，贝亚也点头：“爹地亲亲妈咪。”
兰瑟无奈的低笑了一声，索性侧过身直接将何曼拥入怀里，和她接了一个漫长缠绵的吻。
阿尔加和贝亚这才肯信，愿意让管家带着他们离开。
水面波澜不惊，一如兰瑟。
他恢复了平静，垂眸看着何曼，片刻后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让他们难过，”他声音里有隐藏的怒意，“你高兴吗？”
何曼脸颊被他抬起，在和他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声音带着颤意，“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让他们难过。
她知道孩子的脆弱，父母亲哪怕不吵架，只是互相冷淡，便足以让孩子质疑自己的存在——他们是否是因为爱而降临到这个世界？
这一点兰瑟一直做的很好，在他们面前，他是耐心温柔的慈父，是体贴可亲的爱人，所以阿尔加和贝亚从不质疑他们的降临，他们觉得他们是因为父母亲的爱而来到这个世界。
兰瑟愿意让他们一直这样以为，可何曼却打破它。
“是，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兰瑟几乎用刻薄的语调说：“可你不止他们两个孩子，不是吗？”
他这句话出口，便意识到了不该这样说。
质疑什么，其实都不该质疑一个母亲。
他是父亲，可何曼比他付出更多，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阿尔加和贝亚是双胞胎，她吃了比先前双倍的苦，肚子比之从前更大，身体更加笨重，时常会因为不适落泪。
这种苦痛，并非他作为父亲能够抵消。
兰瑟话音即落，便有几分懊恼：“我并非那个意思。”
他低头去看，女人已经因他这句话而伤碎心，泪落如断了线的珍珠。
兰瑟难得的无措：“我不是质疑你——亲爱的，”他伸手想要把何曼拥入怀中，却被她躲过。
她痛苦万分的蹲下身，脸颊埋在手臂中：“是，我不是合格的母亲。”
兰瑟有些急促且慌乱的蹲下，试图安抚她：“你先平静一下，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孩童幼嫩的嗓音响起，带了惊诧。
“daddy？”
他同样听见母亲的哭声，很快跑了过来，和父亲一样手足无措的蹲下：“妈咪，你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妈咪？是爹地欺负你了吗？妈咪？”
何曼抬起脸，眼泪斑驳，她看着阿尔加，企图安慰他：“我没事……”
阿尔加小脸皱起来：“妈咪很难过。”
他努力把手臂张到最大，小心翼翼的抱住何曼，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脸，为她擦眼泪。
却把自己的脸也弄得湿漉漉。
“是爹地欺负你。坏爹地，阿尔加讨厌爹地，再也不要和爹地在一起。”
他说着也哭了起来。
兰瑟看看哭泣的女人，又看看哭泣的孩子，整个人如同还在水底，从头到脚的沉重。
“algar，”他还试图欺骗孩子：“爹地和妈咪没有吵架，我们很好，很相爱——”
“骗人！”阿尔加大声说，“你根本就是在欺负妈咪。讨厌你讨厌你！”
“algar！”兰瑟面容沉了下来。
孩子从哭泣到入睡也许只需要几分钟，在兰瑟凶完他然后他哭的更厉害后不到五分钟，小孩儿脑袋已经点着何曼的肩膀睡着了，嘴里还在小声抽噎。
兰瑟抬手摁了摁额头，有些抽痛。
这实在是——什么事情？
他苦闷万分的想，一手带大的小孩儿敏锐的察觉到父母亲之间也许并非如表面那样相爱，那么接下来，他也许会怀疑自己的将世，怀疑他们是否因爱存在——再之后，如果察觉到不是，也许世界在他们眼底就不会美好。
兰瑟不希望这样，如果可以，他想要他们规避他从前所有的困惑纠结苦难。
“他睡了。”
兰瑟直起身，目光从阿尔加脸上落到何曼脸上，话音微顿，“别哭了。”
他继续道：“抱歉。”
何曼抬起头，眼底还有盈盈的泪。
兰瑟先把阿尔加抱起来，睡着的孩子身体很软，兰瑟抱住他，然后另一个手臂伸出。
何曼慢慢的伸出手，搭上他的掌心，站起身时双腿因为长久的蹲着而发麻，身体踉跄了一下。
兰瑟轻松的揽住她的腰，让她在他怀里站定，随即蓝眸凝视着她。
何曼眼尾有些红，她看着兰瑟，男人低头，唇瓣轻轻落在她眼皮上。
再次说：“抱歉。”
何曼低下头，脸颊埋进他手臂间，声音闷闷：“没关系——可我真的是爱他们的。”
兰瑟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