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璋低头，看着怀中人的眼睛。
她眼里蓄满了泪，眼神很是清醒，可殷红的眼角，还是流露出一抹脆弱，迷惘。
谢云璋原本想说，他待皇后如此，情理之中。
何须问一句为什么？
可他心尖为沈凝柔软了片刻，不想说出如此生硬的话来。
他捂了下沈凝的眼睛，顺手擦去她的泪，将温软的唇瓣印在她双眼上，模糊呢喃着，“阿凝。”
沈凝浑身僵硬，平静克制的心跳，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如涨潮般汹涌了起来。
她的动荡不安，每一分都落进了谢云璋的眼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只是抱紧了她。
沈凝躺在谢云璋怀中，哽咽着，也隐忍着，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在他抚慰的手掌下被梳理了。
她沉沉谁去。
谢云璋能感觉到她睡梦中的不安稳，轻抚着她的手掌一直未曾停下。
殿内烛光摇曳着，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脸颊上的泪痕，被打湿的睫毛贴在眼下，落出一片阴翳，像受伤的蝴蝶，无法再飞翔。
她白皙的肌肤也充斥着红晕，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像刚出生的婴儿。
他还记得，谢锦奕刚刚从产房里被抱出来，就是这个姿势。
刚刚降临人世的不安，彷徨，对外界的恐惧，使他蜷成保护的姿态，才能有些可依靠的安全感。
但谢锦奕都已经长成优秀聪慧的皇子了，反倒是沈凝。
她当了多年皇后，现在却还会这么迷茫，恐惧，彷徨。
谢云璋有一瞬觉得，作为沈凝的夫君，他很失职。
“夫君……”
他又猛然惊觉，自己竟还有这么个身份。
不是未曾想起，而是作为帝后，他与沈凝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而沈凝多年来的体贴和细致入微，也渐渐掩埋了这一点。
若非她露出脆弱又需要保护的一面，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沈凝对他的爱，来源于多年前，来源于他们之间的救命之恩。
谢云璋陪沈凝安睡了一夜，第二日早朝，他回了勤政殿，便唤了影鳞卫前来。
影鳞卫是京城十二卫中的一支，专司情报暗探。
谢云璋命影鳞卫去查，沈凝十几年前的情况，查清他们是何时何地遇见的，他是如何救了沈凝。
这些他没想起来的事，终究还是要弄清，方才不辜负沈凝对他多年的惦念。
影鳞卫已经派出去了，谢云璋在殿中处理政务，绿筠为他奉上了刚进贡的新茶。
他尝了一口，口味还是很像沈凝做的，但显然也加入了绿筠自己的手法和心思。
绿筠端着茶盘站在一旁，这是她第一次按自己的想法给谢云璋奉茶，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但她自信，自己和皇后娘娘的做法结合做出来的茶，口味应当不会差才是。
谢云璋放下了茶杯，淡淡道：“心思不错。”
这算是夸奖。
绿筠心中大喜，正要磕头谢恩，却听谢云璋又道：“下次别做了，按之前的口味来。”
“皇上，是奴婢新做的茶不爽口吗？”
绿筠一脸疑惑，她以为常学常新，才会有进步。
可这进步，皇上不是方才还认可了，为何又要她按以前的来做茶？
“皇后的手艺，最合适。”
谢云璋只说了一句，便让她拿下去重新泡了。
绿筠回御茶司重做了，随后姜忠又来给她送了赏赐，夸了她几句。
她之前还想不明白呢，直到看到皇上的赏赐，又结合那句，皇后的手艺最合适。
她突然明白过来！
皇上不是觉得她的心思不好，新茶做的不好喝。
而是……
皇上喜欢喝皇后娘娘的手艺做出来的茶！
他心里，惦念着皇后娘娘呢！
绿筠替皇后娘娘高兴，又把皇后娘娘留下的茶经拿出来，按照上面所写的方法，给皇上重新做了茶。
再次奉上去，谢云璋喝的神色从容，连姜忠都跑出来夸她，“丫头，你这手艺倒是日渐出挑了。”
孙缈之前做了三四年的奉茶女官，都没一盏茶能让皇上喝的高兴的！
倒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能伺候得了皇上的脾胃。
绿筠笑了笑，“谢姜总管夸奖，可这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她这是拾人牙慧，得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呢！
姜忠还愣在原地，绿筠就已经匆匆往正阳宫赶去了。
她去拜谢沈凝赐茶经之恩，隆重的三跪九叩，看的沈凝一脸疑惑。
“何至于此呢？”
沈凝免了她的礼，让她起身回话。
绿筠对沈凝恭敬又崇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说了今日勤政殿奉茶得赏赐的事，还实心眼的挑了最好的两件东西来送给沈凝。
“奴婢卑微，自知皇后娘娘什么都不缺，可奴婢仍想来感谢皇后娘娘，若没有皇后娘娘当日的提携，奴婢当不上奉茶女官，
而今日能得皇上的赏赐，也是按您留下的茶经，讨了皇上的欢喜。”
她满脸喜色，描述的十分细致，以为沈凝听了也会高兴的。
可沈凝神色凝滞，并未浮现出丝毫欢喜，她身边的战英也是。
战英撇着嘴轻哼，“皇上若喜欢娘娘泡的茶，早干什么去了？”
娘娘都想离宫了，他才觉得娘娘泡的茶好喝。
日后就叫绿筠继续泡给他喝吧！
娘娘才不要那么辛苦侍奉了，总是把手上烫的那么多泡。
没见皇上瞧见了来问候。
她的话让绿筠震惊，“战英姐姐，身为奴婢怎可非议皇上？”
这要是在勤政殿，怕是要被推出去斩首了！
“战英。”
沈凝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带着威严。
战英连忙跪下，“奴婢知错。”
可她脸上一点知错的样子都没有，沈凝也没有苛责她。
她欣赏绿筠，也珍惜她的真心，收下了她的赠礼，还把自己之前写的，对茶道的感悟，也送给了她。
绿筠受宠若惊，“奴婢惶恐，怎敢得娘娘如此厚爱？”
“收下吧。”
沈凝笑容温和，她心中从来都觉得，真挚热烈的人，应该被同样的真挚热烈认真对待。
绿筠感动的落泪，又用力给沈凝磕了几个头。
她一定会认真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奴婢也祝愿皇后娘娘跟皇上，能够恩爱长久。”
她说完就退下了，沈凝也没来得及问。
她只能看向身旁侍奉的三个人，“她为何会觉得，本宫与皇上……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