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屏的荧光数字从07:59倏地闪成08:00。
王准抬手，啪地一声脆响，结结实实落在副驾驶熟睡的姚警官肩头。
姚警官猛地抽气，眼皮还黏着倦意，身体却条件反射地绷直，手指下意识去摸枪套。
“起床了，早餐接好——”王准将塑料袋往他怀里一塞，热气扑脸。
姚警官愣住，掌心被豆浆烫得一颤，他咬了一口酥脆作响的油条，好奇问道：“你专门下车买的？”
“我没动，降车窗吼了一嗓子，让老板送过来的。”王准将插在身上的充电线拔了下来，“快点吃，吃完我们去忙正事。”
“任务要是失败，你以后也吃不到了。”
姚警官鼓着腮帮子咬油条，闻言停住，声音含糊：“失败了我也会死？”
“嗯，不止是我，还有你，还有所有人……”王准声音不高，施加着恰到好处的重量。
“我明白了。”
姚警官喉结一滚，油条三两下被塞进嘴里，烫得他直皱眉。
豆浆还冒着白汽，他只能边吹边小口吸，却顾不上等凉，掏出手机便拨号：“你往公墓那边开，我先给法医打电话。”
“嘟——”
“嘟——”
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姚警官开门见山：“我老姚，你到办公室没？”
对面声音拖得懒洋洋，哈欠先一步传过来：“才进门……什么事这么急？”
“公墓管理员那具尸体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吗？”
“呃，目前只能给出阶段性结论——”
“他的心血乙醇浓度低于仪器检出限，急性酒精中毒直接排除。然后体表未见防御性损伤，也没有绳索、钝器造成的约束痕迹……”
“至于他为什么不反抗不挣扎，还没有确切的结论。”
“现在正在进行毒化筛查，组织病理学切片也在同步进行，预计6-8小时后才能形成完整结论……”
“等等，先停。”姚警官急忙截住话头：“那个黑沙，是什么成分？”
“黑沙？”
法医愣了半秒，随即恍然，“哦～那东西啊……早就转到物证中心去了，估计出了报告。我帮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十分钟回你。”
“行，先谢了！”
“谢个屁！”对面嗤地笑出声，“你这几天有得忙咯——！！！”
“你快去吧，忙完了再请你吃饭！”姚警官甩下一句，啪地掐断通话。
合上手机之后，他抬眼盯向王准：“你说这种事情，能不能往上报？”
“国家力量总比个人力量强得多。”
“你想公开？”王准挑眉，“也不是不行，等任务结束后随便你。”
“结束后才公开？那还有什么意义？”姚警官坐正，点燃一支烟。
“怎么会没意义？”王准难得正色，一字一句说道：“任务要是顺利完成，你们内部留一份完整卷宗——”
“鬼、黑沙、迁灵、问米全程记录在案，以后遇到同类异常，就是现成的处置模板。”
他顿了半秒，目光沉下来，“如果失败，提前吹哨让国家机器有个缓冲，用更大规模的资源、技术甚至武力去对抗。”
“提前打上预防针，总比事后爆炸强。”
“我的意思是……就不能现在求助吗？”姚警官强调自己的观点，“让上面派专业组、派特勤，哪怕调一个旅过来！”
王准冷眼看他：“信你算第一步，调查我这个机器人算第二步，立项算第三步，专家组实地调查、采样、写论证报告——每一步都要流程、要时间……”
“听着，明天早上的太阳一冒头，要是还没有处理完迁灵，就算任务失败！！！”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你也没有！！！”
“嗡——”
“嗡——”
掌心一阵麻，手机在两人之间突兀地震了起来，针锋相对的气焰瞬间被切了一刀。
姚警官急忙将烟头弹出车窗，冲王准做了个‘暂停’手势，这才按下接听键。
“老姚，黑沙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我让他传了一份给我……”
“我念给你听哈。”
“好的。”姚警官点头噤声。
“外观灰黑色细砂，湿样呈深灰，手感微黏……”
“粒度组成为0.063-0.125mm。”
“强磁性部分占总量……”
“你说这些有个屁用，我难道听得懂？”姚警官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我只看结论！结论！！！”
“结论撒，我晓得，你急个毛……”法医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指尖在纸角一弹，懒洋洋地念：
“——黑砂重矿物组合跟‘云汇-临浦段’完全对得上号，未发现人工添加或异常有机残留。”
“简单说，就是从云汇镇流到临浦镇那一截的河滩砂。”
“云汇、临浦？不就我们周边那俩镇？”姚警官一听到这两个地名，心里立刻翻出旧档。
前两年他办盗车案的时候，在那条河边蹲过通宵，镇口几家废品站他也都踩过点。
“对，就是那里。”法医突然来了兴致，“你想到什么线索了？说来听听？”
姚警官把话咽回一半：“呃……那段河流几十公里能有什么线索？能给再缩点儿范围不？”
“缩？也不是不行。”电话那头的法医将报告往桌上一摊，他打开电脑调出地图，指尖在屏幕上沿着放大的河段划出一条弧线。
“你想想，那个小孩子脚上全是河边砂，这说明他在那里玩过对吧？”
“能让小朋友安全玩水的位置，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流速低、水面宽、沙滩大！”
“急流或窄深河道根本留不住细颗粒，更谈不上安全玩耍。”
姚警官当然知道那个小孩是鬼。
可他没吭声，任凭法医把‘鬼’当‘人’推演得津津有味——
万一小家伙生前真就爱在那片沙滩撒野呢？
生前的习惯，死后也许还赖着不走，这么想，那摊沙地倒成了活路标。
而且，还侧面论证了那对母子并不是虚构出来的人物！！！
“你还在听吗？”电话对面那边鼠标咔哒一声，像是把地图又放大了几倍，声音跟着亮起来。
“接着说，我在听！”
“从粒度分析看，含泥量低于3%，这是典型的‘弯道沉积’特征——”
“主流顶冲凹岸，泥沙顺流滑到凸岸，流速骤减，细砂一层层铺成平缓滩面。只有河湾，才能形成这种‘凹岸冲刷、凸岸沉积’的完整环流。”
“所以，你可以把目标锁定在曲率最大的这两个河流弯点……”
“到底是哪一个，得靠你去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