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警官压根没把王准的劝告听进去。他双肘抵膝，十指死死按着太阳穴，大脑像被拧紧的发条飞速旋转——
叫人来帮忙挖坑，是最实际的方案。
可凌晨两点半，雨大路滑，从哪里能叫人来？
喊下属来肯定不行，自己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清楚将证物袋埋进土里的原因。
要是拉路人过来，人家一看荒郊野外、抱着箱子要往土里埋，第一反应就会将自己当成杀人埋尸的歹徒，当场就得报警！！！
似乎，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不对，其实还有一个！！！
姚警官眨了眨眼。
他低下头，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胸腔里转了一圈，缓缓吐出，“王准，到了祖坟那里，放我下……”
“下车？”
“你想自己去埋？”对方话还没有说完，王准猛然侧头，合成音冷了下来，“不行，太危险了……”
“她们不一定会跟着我走，我怕你到时候连重新上车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赌一把！”姚警官咧嘴，“百分之五十，不少了……”
“赌她们跟着你的车跑，还是跟我。”
“那她们要是分兵呢？你这跟上门送死又有什么区别！！！”王准立即反驳，扬声器的音调又拔高了一个度，“你别急，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
几分钟前，姚警官还在劝王准“别急”，如今角色彻底对调——
王准反倒成了沉声安抚的那一个。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让姚警官死，他想尽最大的努力让对方活着……
只不过，王准不是神。
他只能竭力，却没办法做任何保证。
毕竟，那个替他找充电器的张烨就死在他脚下，仅仅一墙之隔。
除了事后站在阳台外无能狂怒，王准什么也做不了。
“真想不到什么办法，没人会去帮我们埋这些骨头的……”姚警官抿紧嘴角，他打开车窗，习惯性地扬手照向后方——
“她们不见了！！！”
这句话，是从王准嘴里炸出来的。
下一秒，“吱”地一声，车身在湿泥上斜刺两米，猛地停住！
“不见了？你确定？”姚警官的手电像疯了的探照灯，在车后头来回横扫，白光搅得雨丝四散。
“我没看到……”王准的视线死死钉在后视镜里上，“肯定是刚才那脚加速把她们给甩丢了！”
……
“姚磊——他绝对有问题！！！”领导猛地收住脚步，雨帽下的额角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以为不接电话就没事了，对吧……”
“行，我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
十分钟前，他就放弃了联络这位最得力的手下，直接拨通了局里的值班室，调派另一组人连夜赶来。
可增援赶到还需要半小时。
于是，这半小时成了领导怒火的真空带。
领导在泥水里来回踱步，每踩一步都溅起一片黑水，泥点“啪啪”落在张法医裤脚，他不敢躲，只能像罚站一样立在原地，双手贴着裤缝。
“小张你说，你知道些什么？”
“姚磊他，为什么要单独叫你过来？！！”
张法医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敢解释！
总不能说“是我主动请缨要来的”……
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还能算一份功劳。
可现在尸骨飞了，姚警官也溜了，再开口就等于把黑锅扣自己头上。
他还没那么傻！
正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一下，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地开始震动。
“老姚，是老姚！！！”
“他打电话来了——”
张法医手指本能地往接听键滑，可指尖还没碰到绿色图标，领导一个箭步跨上前，硬生生将手机抽走。
“姚——磊——！！！”
领导将电话贴到耳边，一字一顿，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你现在在哪？”
“我……”姚警官只愣了半秒，下一刻他的嗓音猛地拔高，劈头盖脸砸进听筒：
“明天，明天我一定给一个解释！”
“现在你们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快跑！！！”
“你跟着老张，老张他知道的！我给他提过醒——”
“就现在，快跑！！！”
骤然炸大的声浪刺得领导耳膜一麻，他下意识将手机从耳边挪开半尺，咬肌绷起，“姚磊，我警告你！”
“你不要整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我已经调了另一组人过来，你最好在他们抵达之前滚回现场！”
“还有，所有的事情都给我好好解释清——”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领导猛地收声，脸色绷紧。
他觉得，刚刚似乎有人将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谁？”
低喝一声，领导迅速回头。
身后雨幕空空荡荡，只有挖掘机探照灯的光束在晃动。
嗯……没有人？！！
也对，自己压根就没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那为什么，这种被人搭着的感觉，一直都在……
“快跑！！！”
手机听筒里再次炸出姚警官的吼声，只是被密集的雨幕削得七零八落，听起来不大清晰。
领导不耐烦地扫了眼屏幕，肩膀猛地一晃，却没能甩掉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相反，他肩头上的触感正一点点将那只‘手’勾勒得更具体，更真实——
五指冰凉，指腹清晰，像一条刚从冰水里拧起的湿毛巾，正一点点压进他肩窝的骨缝。
“到底是谁？！！”
领导原地急转，鞋子将泥水甩成一片黑雾，手电筒光也跟着乱晃。
只是，那只‘手’仍牢牢搭着，随着他转圈，冰凉指根甚至微微收紧。
“呃……”老张站在一旁，瞪大了眼。
他脑子里压根没往‘鬼’那方面转，反倒琢磨着拿手机偷拍几张照片。
可惜，手机还被领导捏在手里……
没办法，他撇撇嘴，往后退了两步，免得泥水溅到自己脸上。
转了几圈，领导刹住脚步。
他可不是‘猫和老鼠’里的那只不懂变通、只会无限原地转圈的傻汤姆！
啪地合上手机，塞进兜里，手电筒也被扔在了地上。
领导空出手来，五指张开，朝自己肩上那只‘看不见的手’径直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