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城西,一场阴谋正在发生。
鹤鸣楼的雅间内,窗扇紧闭。
房间内檀香袅袅。
茶桌前围坐着城中四大粮行的掌柜。
中间主位上,一身锦袍的孙贵平正把玩着茶盏,脸色阴沉如铁。
“那姓孟的娘子,现在风头盖过我们全城。”
吴家掌柜低声道:“种子已传遍三条街,再不出手,只怕我们几个连明年春耕都得靠她赏口饭吃了。”
“孙掌柜。”
周家老掌柜眯眼看他。
“听说您手底下那小厮,已经去传过话了?”
孙贵平啪地一声将茶盏砸回桌上。
“去了,但是吃了闭门羹。”
众人一惊。
在他们的眼里,孙掌柜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的背后可是有人的。
“她怎么说?”
李掌柜试探着问。
“说不见客。”
孙贵平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桌子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溅出几滴。
“她说对你们没兴趣!”
屋中气氛一冷。
孙贵平脸色铁青,肥脸一抖一抖。
“好大的口气,好生的傲气,我们几家粮行撑起了半个城的口粮周转,她一个小娘子,敢口口声声不见我们?”
“真当自己种出几株嫩苗,就能翻天?”
吴掌柜低声道:“她这回名声确实起来了,老百姓哄抢,连县里都有人打听她的种子,若是她真把小农户都拢到一块儿,那可不是咱们少卖几袋粮那么简单了。”
李掌柜皱眉起来。
“最怕的是她不靠粮铺卖,单靠百姓,她不入市,那我们便没法子压她的价。”
孙贵平哼了一声,咬牙道:“好!她不来,我便亲自让她来。”
“再不济……”
他眯起眼。
“种子嘛,也能出事,出不了事,就想办法出点事。”
众人一听,神色皆变。
他们默然不语,却没人反对。
日头正烈。
孟静暖才刚忙完,正要进屋歇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了杂乱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马车停下的动静。
“快点,抬稳点。”
“哎哟小心了……”
随之,一个胖大身影慢悠悠踏进巷口。
他大摇大摆走到孟家院前,不等人通传,便直接抬手一推院门,硬生生挤了进来,身后一群随从簇拥。
韩又青一见来人,立刻将账册收起,快步跑进屋叫人。
孟静暖很快出门。
孙贵平眯着眼打量她几眼。
他咧嘴一笑。
“这位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孟娘子吧?果然是个厉害人物,种子卖得比米还快。”
孟静暖没有请他进来,也没寒暄。
她只站在原地。
“孙掌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孙贵平微微一顿,笑意不减。
“我是替几家粮行来劝娘子几句。最近这种子之事闹得动静太大了,对市面粮价有冲击,这不是小事。”
“孟娘子可知,轻则乱了生意,重则乱了民心?”
话音落地,院中一时沉静。
孟静暖不怒不惊,眼神依旧淡淡的。
“孙掌柜说得对,可我卖的不过是一把种子,一袋不过几文银,你们卖的米十倍价,百姓买不起,饿着肚子,便只得自救。”
“若是这样也叫乱了民心,那这心,到底是乱在谁的手里?”
孙贵平脸色微变,冷哼一声。
“孟娘子未免太自信。”
孟静暖轻笑:“所以孙掌柜今日是来劝我,还是来压我?”
她目光一沉,语调一顿。
“又或者……有人在背后授意,让你出面?”
此话一出,孙贵平神色顿僵。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却没立刻说话。
他脸上的笑收了一半。
“娘子是聪明人,何必将话说得太死?种子生意看着红火,终究靠天吃饭,远不如与我们几家粮行合作稳妥。”
“你若愿让出,共享渠道,名利双收,否则……城中风向难测,可别坏了前程。”
孟静暖淡淡地扫他一眼,眸光里没有半分惧意。
她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我若怕这点风浪,当初就不会撒种在衙门口。”
“你回去告诉那些人,我种子不卖给他们,也不卖给富人,只卖给种地的、穷的、饿着肚子想活下去的。”
“谁若挡这条路,不是对我为难,是与满城百姓作对。”
孙贵平脸色铁青。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告辞不送。”
孟静暖只冷冷吐了四个字,未再看他一眼。
孙贵平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了几番。
他肥胖的身子挡住半边日光。
刚才那番话本是惯用的威压套路,谁知这孟娘子不仅没怯,反倒步步逼近,句句在要害。
他看得明白。
这女人不是做买卖的庸人,更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她既敢把种子撒在衙门口,就不是没算过后果的人。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收起脸上盛气凌人的架势。
孙贵平换了一副说话的语调,语气缓了下来。
“孟娘子,我这人做生意三十年,吃过的盐比别人吃的米还多,也从不愿和人正面冲撞。”
“你我之间,本也无仇无怨,这次来说句实话,是几个同行实在坐不住了,怕将来日子难过,这才让我出面碰碰你口风。”
他说着咳了声,拢了拢袖口。
“咱们都混口饭吃,总归是一个城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做得也确实有理,可也给旁人留条活路不是?”
孟静暖立在门前,神色未改。
她静静听着,不急着回话。
片刻后,她才淡淡开口。
“我开门卖种,谁来买都一样,只是种子不多,价格不贵。”
“我没想着一口吃下整个城的粮市,也没想要谁的命根。”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水。
“但价格我会一直压在百姓吃得起这个线以下。”
“至于你们这些粮行……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们愿不愿意放下架子,切身处地的为百姓们着想。”
孙贵平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眼见孟静暖不卑不亢的,他终于低头认了个软。
“成,孟娘子说得在理。”
他干笑两声。
“我今儿也不是来闹的,只是想听个明白,既然你不乱来,那咱们自然也不会没个分寸。”
“价嘛……合理就成,合理。”
说完,他朝后退了两步,拱了拱手。
“那我不打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