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石愕然的抬头看向刘彻。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以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的父皇。
这些日子，她最盼望的的便是出嫁。
出嫁便意味着出宫，便意味着自由。
她渴望，像瑶瑶那样自由自在的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用顾忌宫规，不用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
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损皇家颜面。
阳石望着刘彻，张嘴欲言，对上刘彻平静无波、又蕴含深意的眼眸，已到嘴边的话语被她咽了下去。
原本有些繁杂的思绪瞬间平复了下来。
父皇对她的关注一直以来便不多，她的夫婿也是母后挑选后，父皇同意的。
她的夫家不如曹家显赫富贵，夫婿也不比大姐夫那般才能出众。
但胜在家庭简单，夫婿也是温和有礼。
这样的人家，她嫁过去也能生活的更加轻松惬意。
从不关心她婚事的父皇，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那只有一种可能。
父皇，不希望她出嫁。
至少现在，不希望她出嫁。
心思急转间，阳石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迅速收回了目光，恭敬行了一礼，声音坚定。
“儿臣愿意。”
刘彻眼中多了一丝满意，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玩味儿的笑。
“你这夫婿，可是你母后精心为你挑选的。”
“若是你这般干脆的就拒了这婚事，不怕伤了你母后的心？”
听到这话，阳石的心中反而更加平静了。
婚事，已从推迟变成拒了。
她赌对了，父皇不希望她成亲。
她，于父皇，有用。
阳石行礼的动作一丝不变，说出的话愈发坚定。
“父皇有令，儿臣愿服其劳。”
望着底下恭敬的女儿，刘彻总算是满意的笑了。
他从不怕人有野心，有野心才会更用心的去做事。
怕就怕，这人不聪明。
他的三女儿，是个聪明人。
“春陀，赐座。”
话音落下，春陀便满脸笑意的上前，引导着阳石坐到了指定的座位。
阳石刚坐下，便对上了刘据的眼神。
他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担忧有之，顾虑有之。
阳石冲着他安抚一笑，便端坐在了桌案前。
桌案之上，摆放着不少的书卷，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一张纸。
阳石只认出了刘据的字。
刘彻从来便不是什么体恤下属的上司，眼见三女儿已经坐定，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布置任务。
“昨日瑶瑶的话，你也听到了。”
“如何售卖麝月云笺，今后便由你来负责，我会让你舅母助你。”
“今日，你便拟一个具体的策略。”
阳石才放松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春陀端来了笔墨纸砚。
他笑吟吟的指了指桌案上的书卷。
“殿下，这些便是太子殿下提出了销售之法，桑大人提出的均输法。”
阳石急忙展开书卷细看，耳边传来了刘彻悠悠的声音。
“这几日桑弘羊、张汤会进宫。”
“你多听一听，一个月后，朕要看到成效。”
刘彻的话，没有让阳石焦虑，反而让她更加平静了。
她站起身，郑重行礼。
“儿臣接旨。”
——————
霍瑶坐在桌案前，看着工匠刚刚呈上来的纸张，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
这些纸，是工匠按照她的方法重新染的色。
将纸张放在甑内，鼎中放加了染料的热水。
大火将水烧开，利用产生的水蒸气给纸张染色。
纸张倒是如她想的那般染上了颜色。
只是这质量虽比直接刷染料好些，但还是不如之前了。
霍瑶鼓起了脸颊。
说到底，还是纸的质量不够过关。
既然染色短期内是做不到了，霍瑶便立刻放弃了这想法。
她眼珠一转，便有了新的主意，立刻起身往工坊跑去。
霍光一直在站在窗口，看着妹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
眼瞧着她一溜烟跑去工坊，这才慢悠悠的跟上。
远远的，便听见自家妹妹在询问工匠。
“如今做这纸，用的都是那些材料？”
工匠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的霍瑶。
霍瑶听着，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能想到的材料，基本都已经包含在里面了，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提高纸张的质量呢？
瞧着妹妹这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光刚要上前劝说几句。
就见霍瑶突然一拍手抬起头来，对着工匠道：
“你试着加一些防虫、防潮的材料，看看能不能改良纸的质量。”
工匠忙应下，霍瑶想了想又道：
“你去找李少君，问他要一些其他的金石之物，看看加进去有什么效果。”
这下工匠可不敢应了。
防虫、防潮的材料好找，李少君这般的天外之人，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随意接近的。
况且那些金石之物，可都是给陛下炼丹药的材料，岂能用到造纸上？
看出了工匠的惴惴不安，霍光温声开口。
“你直接去找少府令即可，他不会不给你。”
炼制细盐也需要金石之物，这些事情，普通工匠自然是不知情的。
听了霍光的话，工匠悬着的心立刻放下，忙恭声应下。
霍光牵起霍瑶的手往外走去。
“造纸之事你也不必忧心，少府之中人才济济，定然会想出染色之法。”
霍瑶忙点头，“次兄，我知道的。”
“我也就是换个脑子，想想别的事情。”
“若是要我一直忙一件事，我怕我反而会走到死胡同。”
听着妹妹这话，霍光忍不住轻笑。
妹妹这样的性子啊，整个汉庭都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今日我们早些回府，我已向陛下告了假。”
“明日起，我便要回陛下跟前去伺候了。”
“以后，你便早些起，跟着阿兄去上林苑可好？”
霍瑶眼睛一亮，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上林苑啊，她可是想了很久了。
那里的瓜果蔬菜可是汉庭最齐全的！
为了这些宝贝，早起便早起吧！
“那我们等阳石姐姐回来再回府吧，我得和她说一声。”
听到霍瑶提起阳石，霍光的神色多了几分莫名。
“三公主殿下，这几日只怕都不得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