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的话仿佛触发了某种开关，亚瑟颓然的垂下了头，屋内又一次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说我活在过去，可你不也一样吗？”他的声音不同于刚刚那般激动，而是变得疲惫又沙哑。
完全不再像是学员们印象中那个总是有着旺盛精力的魔鬼教练。
“不然，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给她开那种病假单？”
伊森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瘦小身影。
少年肤色是罕见的白皙，五官也极柔和，怎么看也不像是该出现在军校的人。
看着看着，伊森有些恍惚。
床上的人似乎和印象中的某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你们好，我是新转来的学生……嗯……还没成年……但是！很、很高兴认识你们。”
“诶，还好有你们两个！我宣布伊森和亚瑟就是我的左右护法！”
“太累了太累了，我要退学！军校和军部都不适合我！”
“算了，既然你们两个都要留在这，那我也勉为其难留下来陪你们吧。”
“别、你们俩别哭啊，我不疼咳咳……真的，咳咳一点都……不疼……”
记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那道被血染红的瘦小身影，就这样一边安慰着他们，一边在他们怀中停止了呼吸。
可是明明他最怕疼。
明明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伊森的眼尾被夕阳映照的有些泛红。
“让她直接越过考核，进最差的班级不好么？”这个穿着清冷白大褂的男人淡淡开口。
“拔苗助长将她送进最好的班级又如何？难道你指望她真的四年之后进入军部么？”
亚瑟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半晌才开口回答。
“她是破格录取进入学院的推荐生，进入军部……逃不掉的。”他声音干涩。
“既然如此，不如尽可能替她争取更好的教育资源。让她……多些自保的能力。”
亚瑟疲惫的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那些过往。
伊森张了张口，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气氛又一次沉寂了下去。
在夕阳彻底落下时，检测室的门打开了。
助理拿着厚厚的一沓报告，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伊森教授，我们在她体内检测到了轻微的m3型瘴毒！”
屋内安静了两秒。
“你是说……废星的瘴毒？”伊森愣了愣。
“是的！”助理一脸焦急。
“而且据我们推测，瘴毒在她体内残余时间应当已经超过了半个月。之前大约是因为剂量轻微，所以处于潜伏期，今天似乎是因为剧烈的运动导致血液循环增速，激活了瘴毒！”
亚瑟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弄错了吧？废星管控极其严格，且来往的人全部都会严格配备好净化机甲，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感染案例了吧？”他脸色十分难看，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与他比起来，伊森则显得冷静许多。
“其他生命体征是否有异常？”他接过那一沓报告飞速翻阅着。
“目前主要的问题集中在肺部以及呼吸中枢。瘴毒似乎攻击了她的呼吸系统。其他的异常体征暂未发觉，需要继续进行观测。”
一番暂时的探讨和检测后，伊森沉默的坐在了书桌前。
助理已经离去，亚瑟急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伊森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有些凝重。
“从今天开始，她需要时刻配置微型呼吸机。”他言简意赅的说了结论，“在得到瘴毒试剂之前，她会变得越来越嗜睡，最终彻底陷入昏迷，变成植物人。”
一番话砸的亚瑟有些懵。
他愣愣的看着床上已经接入了呼吸机的黎愿，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半晌，他猛的给了自己一拳。
“都怪我。”
他还记得助理刚刚说的话，“因为剧烈运动引发……”
他懊恼极了。
“冷静一点。”伊森重重的将笔搁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似乎是为了提醒亚瑟，也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
“理论上来说，潜伏得越久，最后爆发的时候问题就会越严重。”他冷静的开口，鼻梁上的镜片折射出冷白的光。
“你要庆幸我们发现的早。”
话虽如此，他的面色也并不好看。
作为克劳星系顶尖的医疗领域专家，他对医疗领域目前的许多棘手问题都十分了解。
m3型瘴毒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其中掺杂的一些复杂政治问题，导致m3型瘴毒的治疗过程变得十分复杂。抛却医学领域的问题不说，光政治上的层层考量就已经是个棘手的大问题。
纯粹从治病角度而言，他们现在应当立即将情况上报中央，并请求试剂的审批。
然而——
“一旦上报，她会立刻被带走严审，对吧。”亚瑟眸光沉沉。
这位退役的中校一向拥有极佳的政\/治\/敏\/锐\/度。
“是的。”伊森顿了顿，“一旦被带走，她的身份就会从克劳军校学员变成私登废星的可疑人员。”
“槽。”亚瑟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以他们的权限，只能看到黎愿是破格录取进入学院的推荐生，但却看不到推荐她进入的是哪一股势力。
贸然上报的话，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极有可能被卷入政治倾轧，最终甚至可能不是死于瘴毒，而是权力斗争。
两人沉默了一阵。
最终伊森开口了。
“我认为目前最好的方案是先将她留在学院内，我会每日给她治疗。”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病情，我暂时还能控制得住。”
亚瑟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我会取消她接下来的几项分班测验……不过，为什么不让她直接留在校医处观察。”他忍不住问道。
“这样的话过于明显了。”伊森走到了黎愿床前，将她的呼吸机调整了一下。
“学院高层也并非完全是一个派系，你是知道的。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批新学员。”
亚瑟猛然惊醒。
背后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