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苍溟甚至没有再看赵渤一眼，只是随意地朝着殿外侍立的方向抬了抬手指，动作优雅而慵懒，仿佛驱赶一只飞近的蚊蝇。
“传外院执事赵铁山。”
侍立门外的童子立刻躬身应道：“谨遵家主法谕！”声音清脆，随即一道流光自其指尖飞出，没入虚空。
不过片刻，殿门外传来沉重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殿外流溢的霞光，如同铁塔般矗立。
来人正是赵铁山，他身着赵家制式的玄色劲装，只是样式略显粗糙，远不如家主及核心子弟那般飘逸华贵。
他肌肉虬结，将衣服绷得紧紧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久经锤炼的古铜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陈旧疤痕，如同干裂的树皮。他面容粗犷，浓眉如刷，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风霜之色。
最为显眼的是他周身缠绕的气息，沉重、凝实，带着一股淡淡的、仿佛金属摩擦后留下的铁锈腥气，与殿内清灵纯粹的仙家灵气格格不入。
他行走间，脚步踏在墨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让流动的光纹微微凝滞一瞬。
“外院执事赵铁山，参见家主！”他走到殿中，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与赵渤那卑微的颤抖形成刺耳对比。
赵苍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指尖悬浮的玉杯上，似乎连抬一下眼皮都嫌多余，他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拂袖袍。
“嗡！”
一声轻鸣。一道乌沉沉的光影自他袖中电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地一声，不偏不倚，砸落在赵渤眼前寸许的墨玉地面上，冰冷坚硬的触感几乎贴着他的鼻尖。
那是一块令牌，材质非金非铁，入手沉重冰寒。
正面刻着一个古朴苍劲的“赵”字，边缘环绕着细密却略显粗陋的符文，远不如大殿玉柱上的符文那般灵动玄奥，背面则是一个更为简单的数字编号——“丁丑三七”。令牌表面黯淡无光，甚至边缘还有几处细微的磕碰痕迹。
“赵铁山，”赵苍溟的声音平淡无波，“此人欲夺回其凡俗故地万沙城，你随他走一趟，事了速归。”
赵铁山闻言，浓眉猛地一皱，虎目中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情愿，他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云床上那位深不可测的家主，又迅速低下头，不敢有任何质疑，只是那古铜色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闷声应道：“是！谨遵家主法谕！”声音依旧洪亮，却没了刚才那份中气。
赵渤看着眼前这块冰冷、粗糙、甚至带着点施舍意味的令牌，听着那位“仙长”明显不悦的应诺，心头百味杂陈。
苦涩、屈辱、不甘……像毒藤一样疯狂缠绕绞紧。
他苦苦哀求三年，散尽家财，受尽白眼，最终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个炼体武修？
他不懂修仙境界，但“外院执事”、“丁丑三七”这些字眼，以及赵铁山周身那与仙气格格不入的沉重气息，都在无声地告诉他，这绝非什么了不得的仙家人物。
然而，这就是他唯一的稻草。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了那块冰冷的令牌。
“谢……谢家主恩典！”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苍溟仿佛没听见，指尖的玉杯再次开始缓慢地旋转，霞光流淌，映照着他漠然深邃的眼眸。
赵渤不敢再有任何停留，攥紧令牌，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依旧麻木，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他狼狈地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勉强稳住身体，佝偻着腰，一步一挪地向外退去。
当他终于挪到那扇巨大的白玉殿门前，即将踏出这方令人窒息的仙家殿宇时，身后极其清晰地传来一声稚嫩却毫不掩饰的嗤笑。
“嗤——”
是那个引他入殿、侍立门外的锦袍童子发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赵渤的耳膜，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
赵渤佝偻的背影猛地一僵，脚步顿住了瞬间，他攥着令牌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没有回头，出了大殿。
赵铁山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伐沉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一丝被轻视的憋闷。
他甚至懒得去看前面那个卑微如蝼蚁的身影，目光时不时扫过玉柱上那些玄奥的符文，眼神复杂，有敬畏。
“这一趟，有劳仙兵大人了。”纵然是武修，赵渤在面上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恭之处。
“仙兵大人？”赵铁山眉间一挑，“你太抬举我了，我可不是仙兵，只是一个武修而已。”
赵铁山谦虚了一句，在他看来，区区凡人作乱，弹丸小城，何须仙修大人出面。
别说是仙修了，就是武修，他也懒得动手。
这个自称赵家遗族的赵渤，也真是一个纯纯的废物，连自己的老家都能丢了，厚着脸皮来求他赵家，还乱攀关系。
“快些走吧。”
赵铁山随口说了一句，便向着远方走去。
这一次去平叛，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一个多么起眼的任务，区区凡人而已，他到了那个边陲小镇万沙城，随便冲进去一顿乱杀，什么都解决了，纯粹就是浪费他十几天的路途罢了。
赵渤紧紧的跟着，他也看不上这个武修，但是面上也不敢说什么。
不管怎样，他也是借到援兵了，虽然只有一个。
他来到金波城，苦等三年，为的就是今日，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十天之后，赵渤架着马车，带着赵铁山终于是来到了万沙城下。
“这就是万沙城？”
“是，就是这。”
下了马车，赵铁山面色沉寂，无悲无喜，常年生活在超级主城金波城的他，根本看不上这座废墟一般的乡野小破城。
赵渤看到焕然一新的万沙城，却是一脸的惊愕，三年不见，这万沙城看起来大了一圈，街上人影错错，好不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