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现在破坏的不仅是黄巾。”
“而且是天下穷苦百姓翻身的机会……”
他的话语却被袁彬无情打断。
“你真这么认为？”
冷笑在他脸上浮现。
提着张角的他，给对方一个居高临下藐视的眼神。
“为何不这么认为？”
张角仰头看去。
满是皱纹无比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同样的藐视和反讽。
袁彬嘴角一挑，轻笑道：
“既然如此，本将便让你看看。”
“你所谓拯救天下黎民苍生的黄巾将士。”
“在渤海城中究竟都干过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张角虽有拯救天下穷苦百姓的意愿。”
“但你的麾下贼兵，真的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吗？”
连续的话语触动张角心弦。
他突然联想到之前打开南城门的那些黄巾。
一道极其不妙的感觉在他心底如同破泥小苗，极短时间便成长为参天大树。
看到张角哑然的袁彬，松开手，把对方扔给吕布。
“带上他。”
“随我等前去城中安民。”
身材高大的吕布一手持戟，一手提起被捆紧的张角。
他始终密切注意这个擅长妖术的黄巾贼首。
但凡对方有所异动，他便用方天画戟，让这贼首感受来自袁家府将的惩罚！
张角满心疑虑。
过往遗忘的各种细节，在他心底不断涌现。
善待百姓的事情，他全部交由手下去做。
孤身一人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面面俱到。
统领数万黄巾将士已经是他的极限。
大方面的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
更不用说其他琐事。
如同小鸡一般被提溜行于街道上的他，在脑海里不断构思。
难道麾下将士获得权利之后，真的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如此，那与他们起事前最为痛恶的贪官污吏以及氏族豪门，又有何不同？
张角的心七上八下。
因为他窥探到一处细节。
但凡官军武将所言有假，能够获得什么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
也就是说，对方有绝对信心在此事上击溃他的心理城墙！
想到此的张角心绪更低几分。
虽然尽力想要平复情绪，但他却越加感受到自己不想面对事实的抗拒。
袁彬唤人送来一车粮食，带着吕布和一些士卒离开渤海城繁华府邸所在的街道。
七转八扭，在日上三竿的阳光照耀下，来到渤海城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与氏族豪门居住区宽阔干净的街道截然不同。
平民区的道路又窄又泥泞。
破败的院墙高低不一，根本无从抵挡有心人的翻越
没有大门的院落全盘敞开，对于外人做不到任何截停目的。
渤海城中的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和流民。
如此破败的院落和房屋，都是穷苦百姓和流民不敢奢望的巨额财产。
“唉！”
被提着的张角连连叹气。
仿佛他又回到从前，拿到太平要术不久的时候。
那时的他心怀天下穷苦人。
发誓要用法术拯救所有百姓。
但现在的他经历过太多事情，才发现拯救并不容易，更不是推翻官府便可以达到的事情。
安定冀州几座被攻陷的城池，他已经用尽全力。
但也无法建立起一个略微完备的秩序。
袁彬带队，来到第一处院落。
张角看去，大门虽然破败又灰黑，但至少还有两扇并不完整的门板，可以遮挡保护院落。
咚咚咚！
走到大门前的袁彬抬手敲去。
稀索脚步在院落中响起，伴随吱嘎一声响动，破败的院门从内打开一拳缝隙。
张角看到一张饱经沧桑的老汉苦脸，惊慌中带着莫大的畏惧。
极不情愿打开破门，老汉佝偻着高低不一的肩膀迈出院落。
“官……官爷……”
老汉行礼，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响起。
让袁彬和张角以及其他人，能够清晰感受到老汉的身体有多么孱弱。
“我是征东将军袁彬。”
“老人家让家人们出来，官军按照家中人口数，每人分发十斤粮食，用以安民稳城。”
紧盯老汉的张角看到惊讶的眼色从苍老的眼底激起。
“将……将军真的发粮？”老汉满脸迟疑开口发问。
苍老的脸颊上尽是不信和猜疑。
两只饱经沧桑的眼睛四处观瞧，让四周官军士卒清晰感受，老汉是有多么警惕以及质疑。
袁彬头也不回，朝后伸手。
立刻有士卒递上早已称好的十斤粮食。
不大的麻袋塞进老汉怀中，袁彬安抚：
“老人家放心。”
“我征东将军袁彬带领的官军，与从前巧立名目敛财的朝廷军队截然不同。”
“今日攻破渤海城的本将，挨家挨户分发粮食。”
“无论男女老少，每人十斤。”
“足斤足两发放。”
“绝无任何克扣。”
连续的话语声让老汉眼睛越瞪越大。
警惕和质疑层层减退。
张角看到老汉掂量手中麻袋，随后全部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
立刻转为莫明惊喜。
“将军真是天大的好官！”
怀捧麻袋的老汉抬手擦拭眼角泪痕。
“老人家速去唤家中其他人前来领粮。”袁彬吩咐道：
“我等还赶去下一户人家发粮。”
“诶！”高声应答的老汉转身跑回院落。
一高一低的肩膀因为那袋十斤的粮食，都变得有些高低相近。
站在院落门口等待的袁彬，转头看向依旧被吕布提溜的张角。
“逢场作戏而已。”
别过头去的张角强装镇定。
他深知，贵为征东将军的对方，根本不用给他这个战败俘虏故意表演这种安民举动。
对方必是主动且愿意如此行事，才顺带提着自己前来观瞧。
久远记忆从心底浮现。
张角想到从前的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身穿道袍的他，前去穷苦百姓家中探望，赠予些许救济粮。
那一家人跪拜在地流泪满面的感激，到现在还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正因为获得那些人的顶礼膜拜，他才能一步步登上大贤良师以及天公将军的高处。
但是转念一想，张角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小事。
对，在之前身为天公将军的他看来，此事过小。
但现在他这个俘虏再看，却又变得无比恢弘。
张角心生感慨。
世事大起大落，让人只剩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