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汤熬制得浓稠醇厚,香气四溢,孟婆取出一只翠绿欲滴的玉瓶,小心翼翼地灌满后递给天云。接着,她又取出一只洁白如雪的玉瓶,同样灌满后收好。
随后,她吩咐鬼差们用大桶小桶分装,抬至奈何桥上,分发给那些过桥的鬼魂。
一切准备就绪,孟婆命鬼差取出厚重的账簿,细细查找那些漏饮迷魂汤的鬼魂名册。账簿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鬼魂的姓名、投胎去向、性别,以及转世后的姓名和年岁。
她将账簿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天云,略带歉意地说道:“有劳你了!”
天云只是微微一笑,接过那半部账簿,随手塞进口袋中。
下了驱妄台,天云提议道:“咱俩分头行动吧!”
“不急!”孟婆神秘一笑,“还有东西带你去看!”
天云一愣,心想这阴森森的鬼地方,还能有什么好看的?
孟婆领着他再次来到奈何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
大多数鬼魂老老实实地喝下孟婆汤,随后便过了奈何桥,准备投胎转世。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刁钻狡猾的鬼魂不肯就范,脚底下立刻冒出钩刀,绊住他们的双脚,尖锐的铜管刺穿喉咙,强行灌下迷魂汤。
若仍有鬼魂挣扎反抗,便直接扔进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超生。
天云不禁唏嘘道:“做人难,原来做鬼更难啊!”
他跟着孟婆往奈何桥的另一头走去,只见桥头岸边有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有六个不停旋转的小圆盘,闪烁着各色光芒。
不同的鬼魂站在不同的小圆盘上,随着一道光芒一同消失。
“这就是轮回盘?”天云好奇地问。
“正是!”孟婆点头道,“轮回盘上有六道,分别是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和畜牲道,故称六道轮回。生前种下何种业报,死后便堕入何种神道。”
“这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吧!”天云呵呵笑道,忽然又调皮地问,“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使足了银钱,是不是就……”
“嘘!”孟婆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诡秘一笑,“不可说!”
天云心领神会,心想人间的规矩在阴间似乎也通行无阻。
他戏谑地对孟婆说道:“为了感谢你带我体验了一把幽冥十三站,我也帮你去灌迷魂汤吧!”
孟婆嫣然一笑,说道:“有劳了!”
说罢,她牵起他的手,向鬼门关飞去。
出了鬼门关,重回阳间,孟婆说道:“黄……黄真人,你虽道法高深,但毕竟是凡人,要抹去那三千六百零一个重人的记忆也非易事。不如把名册再分些给我吧!”
她所说的“重人”,便是那些没有喝孟婆汤,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婴儿。
“那是小菜一碟!”天云自信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的事。”
“那些重人投胎之所天南地北……”孟婆提醒他,意思是,你一个凡人天南地北地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不怕!”天云神秘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符,“我有这个。”
孟婆瞥见黑符上的字样和印章,心中一惊,那是酆都大帝亲手所画的神踪符。
她心下狐疑,这家伙怎么会弄到酆都大帝的神符?他与酆都大帝究竟有何关系?
“嘘!”天云也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诡异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好吧!”孟婆不再多问,淡淡地说道,“咱俩分头行动!”
“得嘞!”天云手握黑符,默念咒语,剑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消失不见。
他依照半本账簿上记载的重人性别、生辰八字,确定其所投方位住所,找到重人后灌下孟婆汤,抹去其前世记忆。
如此东奔西走,不分昼夜,三天后终于完成了这艰巨的任务。
再回阴间过鬼门关时,鬼王拦住去路,天云手举玉佩,鬼王便恭恭敬敬地开门放行。
回到还魂崖上的轮回司驱妄台,孟婆却还未归来。天云便躺在巨石上小憩,等她回来一起向酆都大帝汇报。
一觉醒来,孟婆已坐在旁边,认真核对账簿,确认无误后对他说道:“辛苦你了!”
天云笑道:“跟我客气啥?”
“那,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向酆都大帝复命。”孟婆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
“咱俩一道吧!”他站了起来。
孟婆微微点头,两人便前往幽冥神殿复命。
到了神殿,里面却空无一人。
孟婆正准备开口,天云却抢先一步喊道:“老头,咱俩事办完了,你快出来!”
孟婆心下一惊,替他捏了一把汗,心想:“这家伙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称呼冥界至尊酆都大帝,小心惹怒了大帝,把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朕知道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孟婆神,你去奈何桥行使职责去吧!”
“是!”孟婆回应一声,便出了神殿。
“黄……”酆都大帝准备直呼其名,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你小子也快些回阳间吧,切勿在阴间多逗留!”
“我都要走了,你不出来见个面?”天云似乎依依不舍。
“滚!”酆都大帝厉声喝道,“有什么好见的?”
天云愣了一愣,本想再说什么,想想还是打住,转身要走。
“等等!”酆都大帝又说道,“把该留的都留下!”
天云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却没成想是不舍得给他的那点东西。
他走上高大宝座,从怀中掏出那张黑符,又取出一只小铜镜、一只铜铃铛、一只黄金罗盘,分别放在宝座上。
这些都是酆都大帝暂借给他的,他才能如此迅速地完成抹除三千六百零一个重人记忆的任务。
天云放下该放下的东西,悻悻地转身离开,忽然又回头喊道:“老头,以前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老夫说过什么?”
“你说我对着葫芦喊你,你就会出来!”天云笑道,“你可别耍赖皮哦!”
说罢,他出了幽冥神殿,孟婆却依然守在殿外。
“事情已了,我走了!”他淡然说道。
孟婆幽怨地看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才说道:“你这就走了么?”
“是啊,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天云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是凡人,在阴间待久了太伤元阳!”
她沉默片刻,眼泛泪花,嘤嘤说道:“那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吧!”天云知道,这一送恐怕不只是送那么简单,他害怕送出麻烦来,便婉言相拒。
“我还是送送你吧!”她不由分说,拉着他手就往上飞。
她的手握得很紧,好似害怕把他弄丢了一样,时不时地回头幽怨地看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
“你会记得我吗?”她问道。
“我不会忘记你的!”天云回答道,然后又打趣地说,“不过,百年之后,我来到奈何桥还是要喝你的孟婆汤哦!”
孟婆回首望着他,凄然一笑,衣袂飘飘、发丝飞舞,更有一种绝世凄美。
很快到了鬼门关前,她把天云放了下来,自己却在空中盘旋飞舞,久久不肯离去。
天云望着她飞舞的身姿,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离去,可她依旧在空中徘徊。
忽然,一阵凄惨的哭声从空中传来,那是孟婆在哭泣,犹如当初在瓦罐湖时的哭声。
霎时间,昏暗天空七彩云雾飞舞,再化作彩色雨滴落下,那是孟婆悲伤的泪雨。
伴着凄厉的哭泣声,孟婆向远方飞去,消失在茫茫幽冥天幕之中。